>>> 2007年第8期

优雅的科学独行者

作者:周欣宇




  难以想象,如此优雅的美感,竟能在一个物理学家身上得到完美的演绎。
  他总是无瑕疵地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其颜色在秋冬季变化于深黑和深灰之间,而在春夏季则变化于浅灰和棕黄色之间。他爱好文学和音乐。他是世界上唯一在方程式中使用哥特体字符的科学家。据说在所有用英语写作的科学论文书籍中,他的语言是最优美的。
  他叫钱德拉塞卡,原本是个有点羞涩的印度青年。19岁那年,他因成绩优异获得政府奖学金,只身乘船前往英国剑桥求学。在长达十几天的漫长航行中,他奇迹般地初步计算出一个结果:在当时,恒星的白矮星阶段被认为是一切恒星演化过程的最终阶段,但是钱德拉塞卡的计算表明,当恒星质量超过某一上限时,它的最终归宿将不会是白矮星。
  经过在剑桥的学习,钱德拉塞卡逐步完善了自己的发现。在1935年皇家天文学会的会议上,这个24岁的青年终于得到宣读自己论文的机会。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年纪轻轻便将功成名就。然而,事情的发生并不如他所愿。
  当钱德拉塞卡在会上宣读完自己的论文,当时天体物理学界的权威爱丁顿走上讲台。他当众把钱德拉塞卡的讲稿撕成两半,宣称其理论全盘皆错,原因是他得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结论”。听众顿时爆发出笑声。会议主席甚至没有给这位年轻人答辩的机会。
  会议结束后,几乎所有人都走到钱德拉塞卡跟前,说:“这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世界就是这样终结的,不是伴着一声巨响,而是伴着一声呜咽。”多年后,钱德拉塞卡仍然记得自己当时的自言自语。
  与爱丁顿的争论持续了几年,没有一个权威科学家愿意站出来支持钱德拉塞卡。最后,他终于明白应该完全放弃这个研究课题。在1937年到了芝加哥大学以后不久,他把自己的理论写进了一本书里,然后不再去理会它。
  差不多30年后,这个后来被称为“钱德拉塞卡极限”的发现得到了天体物理学界的公认。然后又过了20年,钱德拉塞卡获得了诺贝尔奖。1983年,当他从瑞典国王手中接过诺贝尔奖章时,已是两鬓斑白的垂垂老者。
  此时,回顾年轻时的挫折,钱德拉塞卡却已有了不同的看法。“假定当时爱丁顿同意自然界有黑洞……这种结局对天文学是有益处的。”他说,“但我不认为对我个人有益。爱丁顿的赞美之词将使我那时在科学界的地位有根本的改变……但我的确不知道,在那种诱惑的魔力面前我会怎么样。”
  的确,有多少年轻人在功成名就之后,还能长久保持青春活力呢?为何即使是麦克斯韦和爱因斯坦,也同样未能始终如一?
  钱德拉塞卡的结论是,这些成功的人“对大自然逐渐产生了一种傲慢的态度”。这些人以为自己有一种看待科学的特殊方法,并且这种方法一定是正确的。但实际上,“作为大自然基础的各种真理,比最聪明的科学家更加强大和有力”。
  因此他的一生都是谨慎、谦逊和勤奋的。每当投入工作时,他就会坐在一张非常整齐、清洁的书桌前,寻觅数学的秩序。每天至少工作12小时,一周工作7天,花费10年左右,得到了“某种见解”以后才罢休——也就是说,直到宇宙的某一个方面已经完全约化为一组方程时才罢休。然后,他总是把研究的结果写成一本书,就不再关注这个领域,而去寻找天体物理学中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课题,重新埋头研究下去。直到60多岁,钱德拉塞卡仍能定期把精力转向以前从未涉足的新领域。
  他的教学同样以严谨和一丝不苟著称。据说,他的板书和讲稿是那样整洁和优美,以至可以直接拿去印刷。一个有名的故事是,在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钱德拉塞卡每星期从叶凯士天文台驱车数百英里到芝加哥大学为只有两名学生的班级上课。而1957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就授予了这个班级仅有的两名学生——杨振宁和李政道。
  钱德拉塞卡的一生注定是孤独和寂寞的。远离自己的祖国,研究不被认可,还因肤色遭受歧视,但他不以为意,并以始终如一的优雅默默回应一切。1999年,一只以“钱德拉塞卡”命名的天文望远镜升空。尽管它经常因做出新的发现而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新闻报道中,钱德拉塞卡却并未因此更多地被人提及和了解。
  因孤独而优雅。或许,只有一个物理学家,才能拥有如此优雅的美感。
  (马树强摘自《孤独的科学之路——钱德拉塞卡传》卡迈什瓦尔·瓦利著何妙福、傅承启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6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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