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7期
“毛毛虫”的成长
作者：任荣秀
2006年的9月份，我接手了一个班。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她，这个名叫虹玉的女孩。
几天下来，我就发现了问题：上课的时候她总是两眼紧盯着黑板，一动不动的，但是这种“认真”却是毫无成效的，这从她的作业中就直观地反映出来了。
出于教师的职业习惯，我不断找机会帮她提高数学成绩。
我在课上找机会让她上黑板练习，“题型万变不离其宗，练得多了自然会领会。”这是我的想法。但“黑板练习方案”使她暴露了更多的问题：她在解题时，一边看例题一边解题，完全地机械化，如果运气好，遇到和例题同类型的题目还可以有正确率，反之，则瞎七搭八乱写一气。
接下来，我利用课余时间进行个别辅导，我想也许这样成效会很显著。她做题，我在旁边看着，一旦她有错误的地方，我就给她指出来。可是，当我把手伸向她时，她极其迅速地用双手挡住额头，一副瑟瑟的样子。我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摆弄双手，呆呆地站在那里。
种种不寻常的迹象使我对她更加关注。从别的老师那里我了解到，虹玉来自云南的一个小山村，二年级时随父母打工转来了这边的学校。这个女孩生性就很沉默，和同学几乎都不说话，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发呆，若不是那眼睛眨巴两下露出点生命的痕迹，还真以为她是个木头人。课上神游，成绩总是全班最后，老师也无计可施。想尽办法，分数还是离不开个位数。学校老师也和家长交流过，但是家长的回答很是让人寒心——放弃。我于心不忍。有着美好年华的每个人都不该被放弃。
了解了这些，我脑袋里只冒出一个念头——必须和虹玉的家长好好地谈谈。孩子的教育不能只靠单方面的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于是我约了虹玉的母亲见面。
她准时来了。高高的颧骨，脸色蜡黄，显然身体不是很好。她穿着一件青布衣服，坐在那里两手不停地扭着，局促不安。我直入主题，和她谈虹玉的情况。也许是太过激动，我竟一口气讲完了所有内容。这位妇女愣愣地坐在那里，眼中充满了困惑，好一阵子，才怯怯地说：“老师，我们家虹玉您就甭操心了，我们也已经放弃她了，我们想让她念完初中，就让她跟着她爸打工去。”我无语。送走虹玉的妈妈，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把玩着笔。别人劝我：“人家父母都已经放弃了，你干什么要如此执著呢，这不是庸人自扰吗?”我回答：“只要她一天在我的班里，我就决不能看着她毁灭。”
一次班会课上，我出了一道题：如果要用自然界的动物作比，你想当哪种动物?有的同学说想做老虎，老虎是森林之王；有的说想做鹰，鹰是飞得最高的动物。当问到虹玉时，她的答案很是出乎大家的预料，她幽幽地吐出两个字：蝴蝶。我问为什么，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开口：“我是一只毛毛虫，笨拙得不知该如何证明我曾来过这世界，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变成一只蝴蝶，那种白色的粉蝶就够了。这样偌大的天空也就有我留下的痕迹了。”全班鸦雀无声。我没有料到她竟然能说出这么一段话来，沉默的背后似乎露出了一些棱角……
我依然不放弃虹玉，也还是让她上黑板做题。因为基础不好，她对于那些数字更多的反应是搔头摸耳，不知所措。
有一回，我教她进行混合运算。考虑到她的基础薄弱，我用了比较基础的数字，没有涉及小数，题目是5+3×2=?她给的答案很是让我受挫——“16”。我强忍着，耐心地又讲了一遍：混合运算中有乘除先运算乘除部分，再算加减部分。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又出了一题——这时候除了出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8＋5×6=?，良久，她回答“60”。我摸着额头，真想甩笔走人，但理智告诉我要冷静。我背过身去，强迫自己深呼吸，调整心态。对这么一个数学从来没考过两位数的学生，一定要耐心。待到我的情绪稳定下来，转过身，她依旧低着头，我拍着她的肩膀，我感到她的身体明显一绷紧，第一次，她转过头看着我，然后憨憨一笑。仅那么一瞬间，我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发脾气，否则，我如何能见到如此动人的笑颜?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中带着些许安慰，因为我发现虹玉不再呆若木鸡，她变得开朗多了，嘴边时常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很浅，但很动人。
很快，学校进行期中教学质量调研。同学们个个都跃跃欲试，想看一下自己在这一阶段的学习成果如何。邻桌的老师对我说：“任老师，你看这回虹玉的数学成绩能超过10分吗?”我笑而不答，还没发生的事怎么能够知道?我只相信最后一名的进步空间是很大的，而我对虹玉最大的期望就是她能进步……
成绩在三天后出来了。我手里拿着一张25分的卷子呆了很久。邻桌的老师好奇地侧过身来瞧，“啊”地一声叫出了声，“虹玉终于考过10分线了呢，任老师，苦功没白费……”剩下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了。那一刹那，竟有股流泪的冲动……
当我把卷子交到虹玉手上时，她看着我，我在那眼睛里读到了以前不曾看过的——希望。她递给我一本快用完的作业本，我翻开——那是一本错题订正本，那上面写着我给她出的各种题目，她原先做的答案(错误的)，她在错误答案下方写出的正确的解题过程，在空白处写了错误的原因。本子已经很破旧了，可见主人翻阅的次数很多。我想起了一个人——阿尔图罗·托斯卡尼尼，这位用一支指挥棒征服了整个世界的现代指挥艺术的鼻祖，他用行动向世人诠释了成功的另一种真谛：我一直在努力!今天，我在虹玉的身上也看到了这种执著，我仿佛见到那只小小毛毛虫的背上长出了翅膀，雪一样的颜色……
身为教师的这十几年，所经历的一切使我深知转化一个后进生和培养一个优秀生同样重要。
我默默祈祷毛毛虫化成蝴蝶，用自己的翅膀扇出美丽的人生!
(作者地址：江苏省张家港市港区小学邮编：215633)
责编：唐河（本文编号：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