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书和书生意气

作者:郑蜀炎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有一句名言:“哲学起源于对外部世界的惊奇。”其实,书与读书人的产生也是如此。遥想人类在蛮荒年代,某人对天地间发生的某事感到了惊奇,便用某种符号记录下来。后有好事者见了,先是询问、了解这符号记录的事,然后进行传播;再接着碰到也有同样兴趣的人,将听到的事与自己早先或刻或画在山洞的那些符号归置、串联到一起……于是,最早的书和读书人大概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出现了。人的劳动是一个令人愉快和自我丰富的递加过程,书和读书人的产生也是这么一个递加过程。
  毫无疑问,记载人类文化的书是产生于人类生命与历史轰轰烈烈的进程中,可偏偏“书生”二字总是掺着一些疏离和孤寂,所谓“热肠两冷眼,无用一书生。”当年柳永可算得上是个有名的读书人了,据说只要是有水井的地方,就可以听到有人在吟他的词。可当他想求功名时,宋仁宗御笔一批:“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他也不客气,干脆自号“奉旨填词”。
  “寻觅诗章在,思量岁月惊。”好在书一出现,就成为人类的一种生活方式。现世的冷眼、岁月的烟云只是书中淡淡的字迹罢了。官爵禄位实在是敌不过风流文章的,不信你看,恰恰是包括柳永在内的一批宋代书生填写的词,成为中华民族值得永远骄傲的瑰宝。就连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读后都如此向往:“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
  圣贤书读多了,书中气度、风骨、品味、情感什么的总会打动、浸染和影响着读书者,这就是常说的书香之气。这一气韵固然高雅脱俗,但白纸黑字的世界毕竟单纯,怎比得庙堂江湖的溢彩流光。那种“绿蕉泻影昼挥翰,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雅兴其实只是虚构的情调,现实中,面对生活的窘迫、势利的冷眼,更多的人只能是这样的感喟:“早知不入时人眼,多卖胭脂画牡丹。”庆幸的是,无论面对怎样的现实,总有这么一些读书人,更珍惜读书获得的精神价值——他们或许难免怅然一叹,可目光里依然是对那些艳俗和媚骨的轻蔑;或许时时困于生计,可骨子里依然认定尊严与良心不能作价给纱帽和银两。所以,他们就依然如明末清初诗画家傅山所说的那样来为人为文:“不拘甚事,只要不奴。奴了,随他巧妙雕钻,为狗为鼠而已。”
  “吾心为秤,不能为人作轻重。”这是诸葛亮的话,一代谋略高手、计策大师拒绝着心性上的随机应变。他认为人要有自己的心灵尺度和道德标准,不能随意被他人摆弄左右。这种品格总是越经历风雨,越显出光芒。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中这样评价过一个读书人:他的武器仓库“外面树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门却开着,里面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设法提防。”当代作家孙犁以《荷花淀》等名作影响了几代人,更让人敬重的是,几十年间,他写的文章风清露莹,不论当时是否合时宜,现在却没有一篇不宜用的。
  英国剑桥大学仍保留着当年牛顿就学时住的屋子,推窗可见一棵苹果树,据说是砸在牛顿头上那个著名苹果繁衍的后代。让人意外的是这里没有改建成为一个参观景点,现在还是学生宿舍,唯一不同的就是能住进去的都是最优秀的学生。想那百年老屋,舒适肯定是说不上的,可学生们都以能入住为荣耀。是的,领略大师风范,感受一脉相传的书墨余香,把精神的追求高置于物质之上,这也就是书生意气吧。
  (胡琴芝荐自2007年1月14日《解放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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