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王洛宾的爱国情

作者:王金昌




  王洛宾晚年给亲友的书信中,回忆了父母、私塾先生、山东老人、东北流亡学生,以及他的童年小伙伴
  和他任音乐教师时的学生,还回忆了他童年和青年时代在旧北京的生活。他说:“经历的这些琐事,都打下了我热爱祖国的基础。”
  
  童年,委屈你不哭
  
  王洛宾1913年出生在北京一个小职员家庭,父亲是一个京戏迷,常在四合院内拉胡琴自娱自乐。可以说,这些就是歌王的家庭音乐启蒙。
  王洛宾上过一年私塾,教书先生是清末的秀才,每天早晨太阳要升起的时候,先生都要把十几个孩子集合在院中,让他们看先生向画着洋鬼子的“靶子”的老槐树连射三箭,然后嘱咐大家练武,把洋鬼子打出中国去。王洛宾听比他大一点的师姐说,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时,洋鬼子摸过师娘的小脚。可以想象,对于先生来说,这是多大的耻辱!先生一定是把愤怒埋在心里,并教育晚辈,报仇雪恨。王洛宾说,当时不知道什么是祖国,只是一心想着长大要给师娘报仇。
  王洛宾读的私塾的隔壁,是德国人开的一个很大的奶牛厂。奶牛厂老板的儿子叫利勒尔,和王洛宾很要好,汉语说得很流利。一次利勒尔和一个邻居孩子打架,他父亲出来不问青红皂白,朝王洛宾的屁股上打了一手杖,并骂着听不懂的德国话。王洛宾说:“我当时没有哭,觉得在外国人面前哭会给先生丢脸。”事后父亲知道了,对王洛宾姐弟们说:“这一手杖,是不能原谅的,就是他们全家来磕头,也不能原谅。从今天起,要长志气,好好读书,将来长大成才,就再不受外国人欺侮了。”王洛宾说:“事隔六十多年,父亲的这一席话,至今仍铮铮有声。”
  就在同一年,王洛宾跟着大姐去赵家楼东口外油盐店买东西,正赶上各大学的学生到曹汝霖住宅前示威,高呼口号,翻墙入内,打开宅门,纵起一把火,浓烟冲天,军队、警察紧紧地包围了附近地区。当时,对“五四”运动的内容,6岁的王洛宾还不能理解,但那种轰轰烈烈的场面,他一直记忆犹新。王洛宾的母亲听了,感叹地说,这是什么世道,学生要造反!王洛宾的父亲则严肃地说,这个反造得对,曹汝霖心向着洋鬼子,出卖良心,今天他不在家,算是便宜了他。
  在王洛宾的心中,父亲和先生的教诲,影响着王洛宾的一生。“不管经受任何坎坷,我的心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祖国。”王洛宾说。
  
  青年,为禁书谱曲
  
  1936年夏天,王洛宾到扶轮中学当音乐教员,每天骑车去动物园后边五塔寺吊嗓子。一天,顺着高粱桥河北岸,骑车往西走,看到河南岸有一群人发生了争执。王洛宾仔细一看,原来是三个日本浪人在老乡的养鱼池里钓鱼,老乡再三央告,他们根本不管。当时河水至多有20米宽,王洛宾隔河喊话,叫他们到河里来钓,说养鱼是养鱼人全家的生计。其中一个日本人喊道:“你的过来。”王洛宾认为他们接受了他的调停,于是绕过高粱桥转到河南岸去,没想到还未等王洛宾下车,三个浪人就一拥而上,把他连人带车推下河去,并砸下一块石头,王洛宾随水冲了一段又爬上岸,三个浪人又赶上来要打王洛宾。这时一个卖油炸糕的山东老人,他是有两下拳脚的,把炸糕盘一甩,跑过来参加了战斗。养鱼池的一个年轻人,也加入了斗争行列。不到一分钟,山东老人便把一个日本人扭着双臂,摁在地上。王洛宾说:“小日本几次想用头把我撞倒,每撞一下,我都扇他一个耳光。”旁边的老乡呐喊助威。这时走来了三个警察,老乡们纷纷向警察说明三个浪人的蛮横行为,不料其中一个警察竟低三下四地向三个浪人赔了不少不是,又叫王洛宾和山东老人到阁子(即派出所)“委屈”一会儿。王洛宾帮助老人把几十块油炸糕捡了起来,一起去阁子坐了两个多钟头。山东老人破口大骂:外国人在中国人的养鱼池里钓鱼,钓得对?外国人打了中国人打得对?打人的人放走,挨打的人抓起来,这叫什么皇历呀!
  下午,王洛宾去学校上课,那是初中二的音乐课。他把上午的事讲给学生听,课堂上起初是抽泣,后来就变为嚎啕大哭,课无法上下去了。过了一周,又是初中二的音乐课,走进教室后,特别安静,四十几个孩子都瞪着眼睛望着王洛宾,班长走到前面郑重地说:“我代表全班同学,献给您一件礼物,并保证随时作您的后盾。”说着双手递给王洛宾一把雪亮的童子军猎刀。他接过刀,哭了。
   事后,王洛宾遇到卖炸糕的老人,对他说:“您为了我受委屈,我真是过意不去。”老人爽快地说:“这一架还真是打好啦,这几天一百块炸糕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卖完,大家都认识我,不饿也要吃我的炸糕。也许大家把我的炸糕看成是爱国的炸糕。”王洛宾像顽童一样调皮地说:“这一架我也没白打,得到学生的一把猎刀。”说罢,一老一少开怀大笑。
  在高粱桥畔,王洛宾认识了许多东北大学流亡到北京的进步学生,他们一起游泳,一起唱《流亡曲》,一起读小说。读到《八月的乡村》中安娜对尚明唱的那首歌时,王洛宾被感动了。于是他按照这词谱写了歌曲《奴隶之爱》:“我要恋爱,我也要祖国的自由,毁灭了罢,还是起来?毁灭了罢,还是起来?奴隶没有恋爱,奴隶也没有自由。”那时,《八月的乡村》是被查禁的书籍,可是安娜的这支《奴隶之爱》,却首先在高粱桥畔唱了起来。
  
  壮年,两次身陷囹圄
  
  “七七”卢沟桥事变后,王洛宾从北京步行到山西,参加了丁玲领导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创作了《洗衣歌》《老乡,上战场》等歌曲,在全国产生了广泛影响。1938年,王洛宾和萧军、塞克等受组织委派,到新疆工作,中途到兰州参加了兰州抗战剧团。此间,他每走一地都收集、纪录、整理当地的民歌,创作了《达坂城的姑娘》《半个月亮爬上来》《阿拉木罕》等至今传唱的经典歌曲。
  1941年,28岁的王洛宾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开始了4年的牢狱生活。一排排监狱的牢房,每个木柱空档中都伸出“犯人”的头和愤怒的脸,他们激昂地齐声高唱王洛宾在狱中卷起牙膏皮当笔在手纸上写出的歌曲《来,我们排成队》,诅咒旧世界,和敌人斗争。每次过完堂后,王洛宾就在疼痛中品味韵律美,他说“苦人窗前歌声多”,还创作了“太阳下山明日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等歌曲。
  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后,王洛宾歌唱新中国,歌颂毛主席。他创作了脍炙人口的歌曲《亚克西》《撒拉姆,毛主席》和歌剧《两代人的历程》《无人村》《战斗中的历程》等。不幸的是,1960年,王洛宾被错误地戴上“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的帽子,在狱中度过了漫长的15年。王洛宾晚年说起这15年牢狱生活,曾诙谐地摇着头说,是历史的“误会”。
  
  暮年,一颗忠心始终不渝
  
  1981年西北的文代会来通知,想特邀王洛宾参加。他说:“如果参加,我打算唱三支歌,一是童年唱过的爱祖国的歌,二是抗战初期自己写的爱国歌曲,三是近来写的祖国颂歌。告诉人们,我除了爱祖国,其他什么都不懂。”
  文代会上,王洛宾在六百多文艺工作者面前引吭高歌,唱他四十多年前写的《在那遥远的地方》。他回忆说:“我在台上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会场刹那的轰动,使我豁然开朗。”这时一个年轻的听众走过来,请王洛宾签字,另一个旧友也过来和他坐在一起,说“这首歌生命力很强,唱了四十余年,如今仍感人”。文代会期间,《青海日报》的编辑也来信问及《在那遥远的地方》的真实面目,王洛宾把当时写作的情况讲给他们听,他们很感动,打算在文艺刊物《雪莲》上发表。王洛宾说:“发表后,我打算把它寄给中国音协,说明这首歌的姥姥家也提出了质疑,偌大的文明古国连一个小小歌曲的作者都搞不清楚。”就在这次文代会上,王洛宾在音乐小组作了《在那遥远的地方》等歌曲应该恢复作者真实姓名的发言,第二天他的发言就上了大会简报。
  1981年,新疆军区终于宣布为王洛宾恢复军籍。王洛宾在给亲友的信中说:“把近几个月自己高兴的事告诉你,让你也分享我的快乐。”他一下列了五项高兴事,第一项就是“七月间恢复军籍,又穿上军装,68岁二次当兵在我国还是创举”。
  王洛宾在信中说,他给北京写了一封信,表示在他的晚年,打算给人民献歌300首。这封信投入邮箱后,他又有点后悔。其实这300首与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类似,表达的是一种情感而不是确切的数目。“假如我再活10年,每年要写30首是不可能的,除非医学上有奇迹,可以使我的生命延续50年,每年的任务只有6首,但这位医学博士是找不到的……”
  王洛宾已经走了10年,每当唱起“在那遥远的地方”,骑着骆驼,手弹冬不拉,在大漠中行走的王洛宾就浮现在人们的脑海。
  不朽的民歌,永远的王洛宾。
  (王永飞摘自2007年2月26日《光明日报》)
  ■责编:叶万军 插图:姚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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