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烈马·良驹
作者：张建勇
几位老师正围着他。他靠着墙，斜倚着身子，两手还在裤兜里，很傲慢地扬着头，不屑地看着眼前的老师们。他的神情一下子就把我激怒了。
“郭老师！”我冲人群里喊了一嗓子。他回过头来。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能他也意识到什么，蜷着的腿猛地伸直了，头低了下去，手也拿出来了……
几天后，我上体育课，正好是他所在的班级。为了引起学生的兴趣，这节课的后半节，我安排了一个游戏。想不到的是，最认真的人竟然是他。他忙来忙去，加油鼓励。努力到最后，他们那个组输了；更想不到的是，当着我的面，他把眼睛一瞪，竟骂开了。
我的脸沉了下去：“你下课以后来一趟体育室。”
他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为一场游戏，值得吗？我暗自想。
下课后，我把他带到体育室——
“你叫什么名字？”“吕建贇。”“好了，吕建贇，说说今天上课的事儿。”
他不吭声。
“一开始不是很好吗？怎么后来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猛一抬头：“老师，他们……他们不尽力……”他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看来气得不轻。
心里本来对他有些陈见，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你对胜负看得很重啊！”
“他们不尽力，哼！要不我们组怎么会输？”
想到今天在体育课上的情景，我忽然觉得他这个人也蛮不错的，并不像表面那样给人一种无赖的感觉。他这份固执劲儿，很让我喜欢。
我心里这样想，对他也不禁和蔼起来：“我们上体育课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让每个学生都能动起来。采用游戏的方法教学，主要还是为了引起同学们的兴趣；通过游戏竞赛，既能达到娱乐的目的，也能锻炼身体。”我看着他。
“可是他们……他们……”，他对这件事情还是耿耿于怀。
“胜负的观念应该有，但是如果太重，又不对了。好了，这件事情你也有错，你说你应该破口大骂吗？况且还是骂别人的父母亲。假如换了你，你能接受别人在你的面前这样一直说自己父母的不是吗？”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看看不服输的他究竟还要说出怎样不满意的话来。
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我没事儿。”
他抬起头来。我吓了一跳：才一眨眼的工夫，他竟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神里完全没有了那种桀骜不驯的神色，忽然变得雾蒙蒙的——他哭了。
“你不舒服吗？”我站起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真的，我很好。”他伸手擦了一把脸，“老师，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想想的。”
他扭头就跑，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说了声：“老师再见！”然后跑了。
我直直地立在那儿。我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拦他，我完全可以因为他的无礼而对他大发雷霆，但是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直直地立在那儿，看他远远地跑了开去。一转眼，他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陷入了沉思——在他看似桀骜不驯的外表下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事呢？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启齿吗？还是刚才我哪里说错话，伤了他……
我决定把这件事情好好了解一下。我找来了他们同村的同学。
“张老师，你不知道吗？吕建贇的爸爸前几年就去世了。”
我一愣，说不出话来。我摆了摆手，学生出去了，我陷入了沉思——我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可反倒有些束手无策了。
对他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来得有些太早了。他还小，本不该这么早就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的！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究竟埋藏着怎样令人伤心的往事？他是怎样费劲地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生怕别人不经意触动自己脆弱的神经；又整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独自承受着内心巨大的痛苦和不安。
吕建贇，假如是老师无意中的一句话，又让你想起了远在天国的父亲，勾起了内心的伤痛的话，请你一定要相信老师——我是无心的，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经过这件事，我对他的印象完全改变过来了。他的倔强、坚强、固执以及冲动，都深深地吸引着我。我深信，吕建贇是个好孩子。我甚至想，为什么不把他带到训练队里来，用他的坚韧不拔来改变训练队浮散的作风，再由我去掉他身上多余的杂质，从而把他带到一条更好的道路上来呢？
上体育课时，我对他说：“吕建贇，下课后到我的办公室来。”
他愣了一下，使劲挠挠脑袋：“老师，我没犯错啊？”
我一下乐了：“没事就不能聊聊吗？”
他的脸红了，嘿嘿笑了。
在办公室里，我故作神秘地对他说：“跟你说个事情，不知你有没有信心？”
“老师，你说吧。”看来我给他的印象还不错。
“老师想让你到我们训练队，不知你的意思怎么样？”说完，我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训练队里就是太苦了，能坚持下来的人不多。”
“老师，苦我不怕。我行的。”
我的精神一振：“我还有一个要求，学习可不能因为训练就掉了下来。”
“我保证！”
“好！”
就这样，吕建贇到了训练队里，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互相了解。如我所料，他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尤其对自己的母亲。我们时常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探讨人生、理想、家庭、事业、亲情……他终于可以很友善地对待别人了，这让我得到了很大的欣慰。
教育学生，努力地改变他；去伪存真，使他成为一个真正有德行的人，我觉得这才是教育的根本所在。
寒暑交替。一转眼，两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训练队搞得有声有色。令人欣喜的是，在他的带动下，训练队终于成了一个有朝气的团体，我也放心地把他任命为训练队的队长。前不久在我区举办的篮球赛上，经过我们师生的共同努力，我们终于取得区篮球赛初中男子组第一名的好成绩。
他的表现感染着每一个人。看着他在比赛场上生龙活虎、敢打敢拼；在场下为队友们呐喊助威、忙前忙后，我的眼眶一热——多好的学生啊！
(作者地址: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晋祠镇第一中学 邮编：０３００２５)
■责编：唐河 插图：邵宇
（本文编号：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