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期

别用眼睛伤害他

作者:杨 鹏




  毕业后,应聘到一家很大的幼儿园做老师。我满心欢喜,想着从此以后,可以过上梦想中的生活了,每天守候在一群快乐的小天使身边,简单而快乐。不想,这种生活却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渐渐地我发现,原来孩子的心里,也藏着属于他们的自私和偏激。一段时间下来,我对当初选择的这份职业充满了怀疑,慢慢地不再信任那些纯真可爱的孩子。因此,对这份工作由衷的热爱,也开始变成了一种职业性的敷衍。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给孩子上完音乐课,坐在办公室休息。课堂上,两个孩子为争谁当领唱吵了起来,所有的孩子都跟着起哄,乱糟糟一团,让人头疼。我连劝带哄,好不容易把事情处理完了,一堂课也过去了。
  我正想着刚才课堂的事,听到敲门声。园长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刚刚在课堂上为当领唱吵得最凶的男孩子林嘉文。孩子怯怯地跟在园长后面,却又狡黠地探出身来偷看我。
  这个50多岁、有着和蔼面容的老妇人朝我微笑,说:“小杨,有点事情,我想问你。这个叫林嘉文的小朋友说,刚才上音乐课的时候,你骂他了,是吗?”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园长的声音是温和的,但在我听来,却像爆炸一般。一个幼儿园老师,最忌讳的就是打骂孩子,纵然这份工作已经让我有了疲惫感,但我也绝对不会那样对待孩子。而林嘉文,这个5岁男孩,竟公然撒谎,并把状告到了园长那里。不过是一个5岁的孩子,这太可怕了。我一边生气,一边忍耐着极力辩解:“园长,我没有骂林嘉文,我真的没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别着急,小杨,你先别着急。”园长依旧和颜悦色,“那你能把课堂上发生的事告诉我吗?”
  此时的林嘉文,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小小的身体整个躲在了园长后面。我将刚刚课堂上的事简单讲述了一下,说:“当时我只是批评了他,我说:‘林嘉文,请不要用那种态度对待其他小朋友,不要用那样大的声音……’我没有骂他!”我再度强调。
  园长点点头,转回身来问林嘉文:“林嘉文,杨老师是这样说的吗?”
  躲在后面的林嘉文被园长牵了出来,偷眼看了看我。我以为这个小孩子又会耍花招撒谎,没想到,他却用力点了点头,说:“是的,杨老师就是这样说的。”我悬着的心“咕咚”掉了下来,刚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到他用再清晰不过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可是,老师用眼睛骂我了。”说完,他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我的心一下震颤了。
  整个屋里寂静下来。林嘉文最后的一句话,好像一下穿透了我已经不再热爱他们的心。它穿透我的心,让我看到了真相。而我从来都不曾想过,我,一个学过3年幼儿教育的专业老师,内心那丝微妙的变化,却逃不过一个孩子的眼睛。正像他说的,我用眼睛骂他了,当时因为气愤,虽然我压着没有发脾气,可是我狠狠地瞪了他。这在一个孩子心里,原来是比语言更严重的伤害,原来即使是一个幼小的心灵,也是不允许淡漠和轻视的。园长看着我,始终温和地看着,没有说话。不知怎么了,眼泪在这一刻忽然就涌出了我的眼睛,不是委屈,而是自责。这个5岁的孩子,他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心灵——一颗一直向往着纯净和爱,却已不再纯净不再爱的心灵。
  园长说:“孩子的内心,也有和大人一样完整的世界。他们很多时候不懂事,顽皮,甚至叛逆,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宽容,我相信,你会是孩子们最信赖的好老师。”说完,园长走了出去,将我和林嘉文留在了办公室里。
  弯下身,我将正在大声哭泣的林嘉文抱在怀里,说:“嘉文,老师错了,你能原谅老师吗?以后,老师再也不会骂你们了。”
  林嘉文紧紧抱着我,一边抽泣着,一边伸出小手擦我眼角的泪。
  (王雪森荐自2006年8月11日《现代女报》)
  责编:熊春阳 插图: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