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期
为了生活在天堂里
作者：范碧蓉
去年的夏天，新毕业的张老师接了新的一（6）班，意气风发，干劲十足。可才没几天，她就一筹莫展、神色黯淡，常向我们诉苦：“我的运气真背，班里有一个叫天天的，简直是魔鬼的化身！”我们都吓了一跳，一个小孩像魔鬼？原来，入学的第二天，天天就砸了学校的几十块玻璃，校长找张老师谈完话，他妈妈刚刚交完赔款，他又挥拳打伤了同学的眼睛。更不用说上课时的不守纪律和作业本像腌菜干了。张老师每说完一次，就长长地叹一口气，听得我们都哑口无言、暗自发毛。要知道我们中的很多老师都兼任他们班的其他学科。
渐渐地，我们都领教了天天的一招二术，就越发同情张老师了，毕竟她是班主任，日日与魔共处。很快我们办公室的话题就集中在这个叫天天的孩子身上。他每天乐此不疲地上演连续剧，搞出一连串的闹剧，简直让人目不暇接，就像杂技表演中的抛盘子，抛完一个又一个。漠然处之，大发雷霆，苦口婆心——对他都无济于事。渐渐地，我们也习惯了，去六班上课也是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神情。
我教他们班数学，当然也深受其害。教室里常常被他搞得一团混乱，要么突然找不到自己的教具，要么忽然找不到他了（他竟然躲在桌子底下玩），要么是他拿了别人的东西。他每天都像一只好斗的公鸡，周围的同学常常遭殃。有一天上数学课，我正在兴趣盎然地讲解数字王国里的战争，同学们都被吸引了，教室里静静的，忽然发现，我每说一句，便有一个声音重复一遍，只是声音稍稍轻了一些，就像回音壁。凭经验判断，那又是天天在搞鬼。提起他，简直让人头疼。（其实是讨厌，是深恶痛绝。）所以我对他进行冷处理，就是不理不睬。（其实是下下之策）没想到他又怪叫起来，教室里一下子大笑起来，又是乱哄哄。我拿起教鞭，高喊：“出去。”我自认为我对孩子的容忍度算高的，可天天逼得我只想打人。我看见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最终教鞭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重重地停在桌子上。
今年是一年级的第二学期。有一天，校领导来听课。听完了，很委婉地说:“小范，你的课设计得很好，可是实施的效果却不佳，学生很乱啊！” 我知道我的课有违于学校提倡的“价值引领，互动生成”理念，可那是要以爱为基础的。我沉默不语。“我也看到了，有一些很皮的学生，特别是第一排的第一个同学，是个问题儿童吧？”“上他们班课，简直像入地狱！”我嘟哝了一声。“你看，因为你有这种想法，你把自己的心里装满了恨，赶走了爱。把他看成一个出轨的天使吧，这样你就生活在天堂里了呀！”校领导的一句“这样你就生活在天堂里”的话给了我深深的震撼。我也知道“橘逾淮北而为枳”的典故，不错，按照理论，从学生身上是可以看到老师的影子的，可“天天”却与我无关，他就那样。但是，我不能为了他失掉每天幸福的工作，也没有理由让他剥夺其他孩子快乐的课堂生活，不能为了一个出轨的天使而失掉整个天堂。可我对他“爱”不起来。我不甘心，为了生活在天堂里,我决定对他多些投入，我要通过改变他而每天快乐地工作。从此以后，我总是尽量接近他，课余时间，我请他帮我拿黑板，拿教具，甚至开玩笑地请他捶背。这样做，只是为了消除他对老师的敌意。课堂上，我特别注意给他机会回答问题，当然都是一些铺了台阶的问题。如果答错了，我宽容地请他坐下；答对了，尽情地赞美他。我的心总是悬着，希望他能回答。他的作业我总是面批。就这样，我憋着劲地感化他。渐渐地，我发现他的作业整洁了。
一个中午，我晚到了一分钟，教室里有一些学生在吵闹，我看见天天竟捂着嘴。我忽然明白了，原来他是在控制自己。有一次，他得了重感冒，我摸了摸他的头，随口说：“好了，现在可别调皮了！”第二天，他妈妈竟然专程赶到学校，只是为了告诉我，天天说了一些让她震动的话：“我感觉范老师挺喜欢我的，今天还摸摸我的头，像妈妈，我要好好学习，不然会对不起范老师的。”我的心也深感震撼：其实，他不知道，我对他只是“感情投资”，我只是希望通过他来改变自己的工作环境。我觉得很内疚。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不仅不讨厌他，还从心底里喜欢他了，他也有很多优点：爱劳动，热情，单纯，不撒谎。听到张老师说“这些天天天变了”，我在心里偷偷地乐，更增加了信心。回想一下，我没有因为改变他而付出多少，也没有为他牺牲什么，只是对他有了一份本该就有的关爱。
上星期，我在数学课上教了基本图形，然后请学生用这些图形完成一幅贴画。对一年级的同学，我没有多高的要求，能有一些感受就不错了。第二天，出乎我的意料，这些图形在他们眼里仿佛幻化成了一个个小精灵，扑闪着想象的翅膀，尽情闪烁着图形世界的绚烂。而天天的画更是让我目瞪口呆：橙黄的底色，两个快乐的小天使在撒播花朵。他说天使是老师。可见他爱数学，爱学习，爱学校，也爱老师。当我把图画拿给张老师看时，她也张大了嘴。
天天自信了，幸福了。是呀，幸福会使人产生对所做事情的超智慧，幸福如在天堂。
我承认我的初衷并不高尚，可是我终于明白了：快乐在于付出，在于对孩子真诚的爱，在于永不放弃。相信爱，别无选择。
我也明白，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你没有理由不相信。虽然我知道天天也是天使，但却只是我后知后觉。
(作者地址:江苏省海门市实验小学邮编：22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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