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期
告别烟坛
作者:葛兴坤
我在上世纪80年代参加工作,那是一个用香烟区别身份的年代。农民抽自卷烟,“拿工资”的抽盒烟。我被分配到一所高中当老师,属于抽盒烟的。起初我并不抽烟,只欣赏别人抽。两位熟人久别重逢后,边打招呼边把手伸向衣袋掏烟,说话间用眼光扫一下对方掏出的烟盒,如果比自己的烟好,便减缓自己掏烟的速度,待对方把一支烟卷递过来了,自己立即由掏烟改为接烟。一般来说,烟的档次较高者掏烟的速度也快些。
香烟的档次开始快速提升,先由无烟嘴变成有烟嘴,再由软盒变成硬盒。香烟的种类也越来越多,就连我们这个穷山区县也开始生产香烟。领先品尝新牌香烟的主要是一些年轻老师。年轻老师外出回来,总会热情地给别人敬烟,也往往带回一些新的品烟话题。
在这个浓烈的敬烟、品烟氛围中,我涉足烟坛,开始抽烟了!
张老师的烟圈吐得最好,越飘越大,从窗户缝隙钻到室外后又变成大大的圆圈;杨老师的烟瘾最大,早晨点燃一支香烟,整天就不需要第二根火柴;覃老师抽烟的水平最高,被蒙上眼睛后还可以把十多种香烟鉴别出来。唯有李老师的烟技最令我折服,每当他讲课到兴奋处,手便伸进衣袋掏出一支烟卷来,边讲课边擦燃火柴点着烟卷,深深地吸上一口,任凭烟雾胡乱地从嘴巴和鼻子中喷出来,好不惬意!他甚至在教室里边转悠边吸烟,惹得烟瘾大的男生直流口水,女生则把头扭向一边,连连用手掌把烟雾扇开。一堂课下来,教室里便烟雾缭绕,好似天上仙境。李老师学识高,教学质量好,就连他抽烟的斯文动作也足以显示出老师不同凡响的气度。
心中有偶像,我的烟技突飞猛进:诸如从鼻孔喷烟、烟从口外循回到鼻孔、吐烟圈等技巧,我很快就运用自如了,于是觉得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又迈出了新的步伐,有了“烟出文章”的韵味,也更像一名教书先生。
后来,县教委组织开展“教好一堂课”活动,其评价标准中就有一条是“上课不吸烟”。
想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学生不能抽烟,老师也应该不抽烟,课堂上就更不应该抽烟。随着“教好一堂课”活动的深入开展,上课抽烟的老师也少了许多,但李老师总是改不掉上课抽烟的习惯,他的课自然也评不上好课。我开始权衡抽烟的利弊。
到了年底,县里将本地烟厂生产的卖不出去的烟发给老师们,用来抵作拖欠的工资。这件事对老师们的打击很大,烟民的地位也因此下降了很多。为了修复师道尊严,老师们开始议论戒烟的事。青年老师戒烟的热情很高,我也是戒烟运动的积极推动者。
我与另两位老师签定了三人戒烟协议,内容大致是不再抽烟,相互监督,抽烟一次罚款一百元。签完协议,我便有重获新生的感觉,以觉悟者的眼光看待那些“烟鬼”。半天没有抽烟,呼吸也畅快了许多。到了晚上,学生都熄灯睡觉了,串门的老师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宿舍。我独自坐在灯下备课,有些困了,烟瘾也袭了上来,手不由自主地去掏烟,抬头看见桌前张贴的戒烟协议,手又缩了回来。烟瘾愈来愈强烈,不断地打哈欠,眼泪也流了出来。心想,何必作贱自己,又没有别人看见,抽一次也无防。于是果断地去掏烟,可是衣袋里没有香烟,原来是签协议时当场销毁了。抽烟不成,心头一阵悔恨,只好睡觉。
就这样熬着,还要抵制烟民的诱惑和冷嘲热讽。在公共场合,有人手指间夹着香烟,自如地挥动着手臂,时而吸上一口,吞云吐雾,时而用手指轻巧地弹掉烟灰,悠闲自得。看着他们,我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双手也不知怎样摆放才合适。每当这时,我便离开现场,去吹笛子,或者打篮球。
上世纪80年代后期,农民也开始抽纸烟,戒烟倒成为一种时尚,人们对戒烟的赞赏成为新的戒烟支持力,我终于不抽烟了!
90年代,人们之间的交往日益频繁,“香烟是介绍信”,出门人总要买一包好烟带上,有时甚至收到“通行证”的奇效。1991年我调到另一所高中工作,每天与几十名新同事打交道,“香烟是和气草”,我又开始抽烟了。这时的烟民不如八十年代那样专业,一等烟民有烟有火,二等烟民有烟无火,三等烟民有火无烟,四等烟民无烟无火。抽烟的老师多数在这四个等次中转换着。抽烟的势力不大,很多老师戒烟。我对抽烟早已失去好感,借鉴第一次戒烟的经验,很快实现了第二次戒烟!
2002年我被调进县城工作,在教研室当了一名教研员。交际范围扩大,交往机率增多,我的烟瘾又死灰复燃,变本加厉地抽烟。我的工作需要经常下乡进校,然而学校里已经没有抽烟市场,抽烟似乎成了不文明的代名词,抽烟显得很不自在。
渐渐地,不抽烟成为老师的基本素质。
我咬咬牙,告别了烟坛!
(作者地址: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教育研究与教师培训中心 邮政编码:44350l)
责编:叶万军 插图:姚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