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在陌生人中旅行

作者:杨秀丽




  喜欢单独出游的感觉。选在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换掉精致的职业套装,背上深色的旅行包,让一身深蓝的牛仔包裹着日益倦顿的身躯。你可以看到无数行人的脸,他们隐藏在有点灰色的衣领里,像艾兹拉.庞德笔下的:“湿漉漉的黑树枝上的花辫。”这些面孔背后纠缠着看不见的思虑,可它们都与你无关。你只是一条小小的鱼,在水草斑斓的街道河流里自游。你看到玩具般摩天的大楼,你看到不夜城街心花园里沉默的巴特的雕像,你想到华兹华斯的诗句:“我曾在陌生人中做客。”哦,火车的鸣笛已经响起,你现在去哪里呢?那张票可以把你带向何方的土地?
  哦,一个人上路,生命的行囊时刻准备着旅行。车在铁轨上行驶,经过城市、村庄,无边寥廓的天宇在远方素描般铺展,青翠连天的麦苗显得一片生机。车厢里到处都是从城市里出行的旅客,可你不认识任何一个人。他们都像一只只慵懒的毛色相同的动物蜷缩着,或窃窃私语,或困倦发呆。你看到车窗外的田野里有三三两两的农夫在耕作,他们挥动铁锄的姿势质朴优美。他们彼此不交谈,只躬身和土壤做着亲切的无声的对话。你多想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饱含着汗水和天真,把一行黑色的诗句种植在田垅或者山坡。
  在人群中,你或许感到一丝孤独,你被人群包围着,被四野的环境包围着,但他(它)们同时又远离着你。所有的陌生人就像一枚枚琥珀,彼此能看到琥珀里透明的人影,但触摸不到真实的身躯。你不想打碎那层透明的隔闽。多好,就这样。眼神与眼神对视,但是如此淡然;声音和声音交合,但又是漂浮着迅速分离。它没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绝决的意境,它有一种冰凉和温暖混合的气息,它通过空气传递给你。那是寂寞的暖意,孤独的忧伤。
  哦,所有这一切都在假想中进行,事实上的你根本不可能去旅行。你没有充裕的金钱,更没有调休的时间,所有旅行中的陌生人都在幻想的画面里存在。你此刻在办公室里,抬头看见的只是主管皱纹浅浅的面庞,他年轻时线条分明的面部轮廓已经笼上了一层烟灰色黯淡的光影。周围再没有鲜亮的让你激动的面孔,你把自己的头埋在深咖啡色的玻璃台板上,像一只硕大的昆虫趴在电脑屏幕前,你打开QQ或者MSN,用银灰色的外套让自己隐形。然后你用鼠标把一个个头像点过去,他们大多数是你网上陌生的客人,他们都有着古灵精怪的名字,他们什么时候窜到你空间的你也不大清楚。你不大想和他们说话,你偷偷地到论坛上潜水,像去观光一个碧水蓝天风景优美的景点。你有点沉迷,里面有很多你陌生的马甲,你们是在网络上集体观光的旅行者。你们嬉笑、哄闹、撕人、扔砖,你忽然觉得有点头晕。当你结束网络旅行的时候,“啪”,主管恰巧把一厚叠材料丢在你的桌上:“把它处理一下。”你当即挺直腰背,目光坚定,用多年练就的沉稳的语调回答“行!没问题!”
  哦,在陌生人中旅行,这样的旅行也可以在影院里进行。在黑漆漆的影院里,你独自一个人,周围是温暖的人群,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看客。你在剧情里游走,那些演员的面孔对于你是种陌生的熟悉,你无法结识他们,你只能通过角色来了解。电影的镜头或惊心动魄、或缠绵迷离,但你只是在电影殿堂里游走的看客,你可以融合进去也可以迅速抽离,回到自己的内心,那里永远有一个寂寞的你,那是一种锥心的、难以言喻的感觉。“镜头看遍,无人会,临屏意。”哦,神伤黯然的感恩。
  在陌生人中旅行,你可知其中的万千意绪?你打开书本,感悟陌生的先哲至深的语言,这是人间丰富的旅行;或者你提起笔,在写作中与陌生的读者做心灵的交流,这也是一种旅行啊;它们教会了你独立思考的能力,让生命的灯塔在陌生的旅途中一盏盏地亮起!
  (钱秋生荐自2006年4月20日《劳动报》)
  责编:欧阳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