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5期

王蒙生活中的“教条主义”

作者:方 蕤




  有一年夏天,我们去北戴河度假,住在东山宾馆8号楼。这是一栋上世纪20年代洋人盖的别墅,大石块砌的石壁,前廊的阁楼,像是一座古老的碉堡,别有情趣。它坐落在绿荫中,旁边有两棵巨大的杨树。在两棵杨树的枝头叶片中,有数不清的知了,天愈热,知了叫得愈欢,汇成一曲大合奏。
  知了的声音吵得我日夜不得安宁,整天耳膜嗡嗡作响。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王蒙居然反应不大。我很奇怪,他平时很怕刺激的声音,这次怎么回事呢?他说:“知了叫,跟大自然的电闪雷鸣、刮风下雨一样,都是天然的。不像在你窗前过的汽车、火车或什么机器声,那些是噪音,实在不能容忍。”
  他说这些,纯属把教条化作了血肉,因教条而改变了听觉等生理反应。莫非他的一切爱憎亲疏喜怒都是被一定的逻辑根据所决定的?好在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可以说得上是白头到老,这与任何科学无关。
  若是你从《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中认识王蒙,准以为他是个锋芒毕露多棱多角的人物,但是,他的老实规矩,你是意想不到的。
  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有点儿近于死板,气得孩子们说他极“左”,是教条主义者。
  “文化大革命”中,我曾多次回北京探亲,但是王蒙不肯与我同行,他说没有请示,自己不好擅自行动。
  近十几年,他多次出国,美洲、欧洲、东南亚、非洲、澳洲,走访了二三十个国家,得到的贵重一些的礼物,全部上缴。
  1989年他“下台”以后,我才有机会同他一起去过几个国家。在国外,无论是正式演讲或回答学生的问题,还是接受采访或随意与朋友交谈,他一贯以自己的见解,以真挚的爱为出发点,寻求一个和谐的契合点:或以实事求是的精神为国为民讲话,客观地交流情况。我们在美国见到一些滞留未归的中国作家,如果对方征求他的意见,譬如去留的问题,他毫不犹豫地劝他们都回来:“你如果写作,只有在自己的国土上,才会有生活,才会有根。”
  他在遵守时间方面,毫不通融:每次用车他说几点到,你就一定要准时;你如果搭他一次车,动作慢半拍,他都会跟你发火;他到一个地方,一定会跟司机交代好是一个小时办完事,还是需要几点来接。他心中想着他人。出访一个月,或是三个月,他绝不会在返程时晚一天,这是他给自己制定的纪律。每天上午是他的黄金时间,用来写作,这个时间他是不允许轻易被他人占用的。
  家里的电话,那个时候是公家给装的,孩子用的时间长了,他就马上进行干涉。
  他爱惜时间的一个原因,是他爱节约。有一次,铁凝从石家庄打来长途,当他们正说得很起劲时,铁凝又提出一些话题,王蒙却说:“别占时间了,这是长途。”有一次接女儿伊欢从荷兰打来的电话,还引起误解,闹出笑话:伊欢询问家中的一些情况,王蒙没多说一个字,只回答“对”或“是”。那天孙子小雨正在旁边,非要问一声“姑姑好”,也被爷爷制止了。挂上电话后,女儿以为家中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放心不下,跟女婿又通电话又写信询问此事,欲问个明白。最后得知是爸爸怕过多占用她的电话时间,没敢跟她多讲一句话。这种精神、财物双损失的后果大概是王蒙所未曾料到的。
  (杨松荐自2006年2月15日《梅州日报》)
  责编:叶万军 插图:姚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