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3期

读书的古今况味

作者:吴晶晶




  上海《收获》杂志的一句广告词至今让人回味:“当世间所有虚妄的追求过后文学依然是灵魂的一片净土。”清新直白的语句引出了沉溺于物质时代中的人们不可或缺的精神追求话题。在当下这样一个社会分工日渐精细,而人文之风却日渐式微的世界,人们往往置于其中无法遴选适合心性的精神生活方式,光怪陆离的网络文化、快餐文化固然博得感觉器官的一粲,却无暇反刍由此带来心灵的粗糙与徒然的匆忙,更鲜有灯下静思、围炉夜话、闲云野鹤般的愉悦与享受。无论是文学或经史类书籍,读书其实就是一种深度的安静与省察,古希腊大哲学家苏格拉底说“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价值”,人在安静的地方呆长了,心灵自然会得到调养与慧悟,而物质年代的剩余精力也不至于付诸东流了。
  对于阅读目的而言,今人无从比拟古人,宋代诗人黄山谷有妙句:“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林语堂先生解释这里的“面目可憎”,非指身体上的丑陋、面孔的不漂亮,实是喟叹读书人的谈论风采。有人面目平平,谈起话来,却令人如饮醇酒,如坐春风;有人面目姣好,但一与交谈,风韵全无,索然无味!这自然与一个人读书多少及读书习惯有关,古人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言以蔽之。今人除了教科书以外,提起自由阅读、悠闲阅读的计划总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因此余秋雨先生在身体力行倡导读书的同时,认为在当今中国,文化不啻是一种“苦旅”。
  无独有偶,精于读书之道的清朝学者张潮亦有非常之见:“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这似乎与孔子所说“五十以学《易》”有异曲同工之意,圣哲的意思大略是人到了45岁尚不可读《周易》,书中作者圆润老熟的智慧与胸襟,非到读者自己成熟的年龄是不能够真正欣赏的。《红楼梦》开篇便有“缘来”一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而这味却不是一朝一夕可悟的,一部红楼巨著,历经几百载依然令后人高山仰止,其本身即是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它伴随着探索者的精神历程而新陈代谢、常读常新。读书若能够读出味来,是因为读到合适的书、读书能得法、深昧人生的滋味三者能自然结合,书中的博雅与况味不隐自现、久萦不散、齿颊留香。
  古人教诲“开卷有益”,说的是凡好书,必值得一读。然纵是“好”书仍需要“因人而异”的甄别。英国人有俗谚:“在一人吃来是补品,在他人吃来是毒药”,说的便是人的气质高下不同,读书的品味也各不相同。因此提倡自由读书其实应以培养趣味为先,可以说是“无趣”不读书。读书的妙处在于开茅塞、除鄙见、得新知、增学问、广识见、养性灵,所得裨益自是大于弊端。多读书实际上也是一个人生命的延伸,弗洛斯特在诗中叹息:“林中路分为两条,走上其中一条,把另一条留给下次,可是再也没有下次了。”每个人的生命本来只有一次,通过读书,你可以去过别人的生活,生命自然会更饱满、更精彩一些。倘若你在书中邂逅思想“一见倾心”的人,虽未晤面,灵魂上与之发生碰撞,如春风化雨,更能享受到得一新生命,入一新世界之快意。这样想来;“开卷有益”与“必读名书”两者似乎并不相悖了。
  试观悠悠华夏五千年文化背景,今人难以破解的常常是取舍的难题。领略用文字建构的一部文明史就是一程跋山涉水的远行,山高水长、景象峥嵘。秦皇汉武,诸子百家,唐诗宋词,魏晋风度,“载道”文学、“性灵”小品,无一不闪耀着人文之邦的机趣与理想。好文章苏轼谓之当如“行云流水”,“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对于平淡中见味道的真功夫,林语堂有妙喻:“好作家如杨贵妃之妹妹,虽不涂脂抹粉,亦可与皇帝见面”,与梁实秋所说“真艺术无斧凿痕”、“绚烂之至趋于平淡”殊途同归。对于后世阅读者而言,无论是“桐城派”义法抑或“性灵派”主张皆如顺流竹筏,直抵心海,于漫漫人生路途中点燃了一盏盏明灯!
  时序更迭,世风大开,对物质文明的追逐永无止境,人们总是好新骛奇于时尚流行元素,图书馆与文化书店却渐行渐远于视线之外。只是当尘嚣难遁,杂念难消之时,手捧一卷散发墨香的闲书,轻轻拂去心灵的尘埃,如掬一捧清泉,其酣畅舒泰、清风朗月、水澹波远,难于言表。繁华过后归于宁静,尘世的喧嚣终要回归返璞归真的闲适。
  (陈长国荐自《扬州青年》2005年第11期)
  责编:欧阳小桃 插图: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