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3期
第一次送礼
作者：刘爱华
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就知道你生我的气了，而且气还不小。请听我慢慢解释，听完后你会消气的。我原计划是回家的。你在农村，我在县城，我们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已经四年了，好不容易盼来个星期六，晚上我没有课，今天又是教师节，正好发了300元，这是场及时雨啊!我拿出100元委托咱大姐明天就给你捎回家去。离领工资还有7天，现在我衣兜里只剩下10元钱了，估计孩子也该要饭钱了，所以，我得留下100元与咱儿子花。
还剩100元钱，我想给校长送去。那天我的一个老伙计找到我，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刘，何必呢？都四十多岁的人啦!老婆在家种地，你在这里教高中，你两头都顾不上!为什么不把老婆接来?哪怕干个清洁工也比在家种地强啊!”
“谁说不是呢?我不是没有那种打算，咱学校两次招工，我都报名了，可结果还是榜上无名。我仔细分析了一下应聘人员，都是些资格老的教师家属。我来的时间短怎么排也排不上号啊！再说，我虽已来四年了，校长家的门口朝哪我甚至都不知道。空手去不行，拿东西吧，少了不行，可多了咱又没有那条件!”
“你还不了解咱校长，他这人很务实，也不是那种贪财之辈，你只要与他多接触接触，把你的困难说一说，只要能解决，他准会给你解决的，用不着送礼。”
这我知道，“也怪我，去年教了三个高三班，有点业余时间就看书，根本没有挤出时间与校长交流一下。”所以，今晚我取消回家计划，决定去校长家。
购礼
虽然朋友这么说，但空着手去找校长提要求、谈私事总不妥吧?于是吃罢晚饭，我带上100元，去超市花96元买了两瓶酒。
为了顺利完成这项送礼任务，我特意喝了点白酒——酒能壮胆嘛!我现年41岁，从参加工作就没给当宫的送过礼。当初自己甚至高中都没毕业，但现在已经送出一届高中毕业生了。那些我教过的学生步出校门后都反映我教得棒极了。一听到别人对我讲课那样高的评价，那种美滋滋的感觉从心底里往外冒，比喝了蜜还甜呢!这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积累的结晶啊!只有天上的月亮与星星真正了解我是怎样用一滴滴汗水换来今天一个又一个丰硕成果的。但初次探索送礼这一陌生领域，却既心虚又胆怯。
送礼
从超市出来，骑上自行车，借着酒劲，我风驰电掣般地朝学校驶去……学校里静悄悄的，灯火通明，已是晚上第三节自习课时间了，柏油路上亮得简直能照出人影来。奇怪，我在这里进进出出已经四个春秋，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亮啊!霎时，我急出一身热汗……被风一吹又变成了冷汗。不好!五米之遥站着我的一位同事。真烦人!这么晚了他站在这里干什么?这真是个碍眼的人。瞧，还背着手，踱着方步呢!不行，我得躲一躲，等他转过身再冲过去。不妙!四周被白炽灯照得如同白昼，我往哪里躲啊!这滋味比做贼还难受!去他的吧!我老刘拼搏大半辈子，玩命地工作，玩命地学习，无论多大的困难、压力与磨难都没有把我吓倒、把我压垮，难道因为这点区区小事，我就变成懦夫了吗?不!我又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在家务农的那个可怜的老婆。我没有更高的要求，只是为她讨碗饭吃，任何善良和有良知的人，即便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耻笑我的。想到这，我用足了吃奶的劲，那速度电动车能比吗?恐怕摩托车也得40迈！至于他是否看出我这件事，我早已把它丢到九霄云外了。
到了楼下，放好自行车，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老天爷有眼呢!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提着礼品抬腿想上楼，但腿却直打哆嗦就是不听使唤——大概万事开头难吧!再有几步就到达终点，难道我就半途而废吗?我抬头望望四五米的楼梯，跨越这四五米就相当于缩短四五十里地的行程啊!校长大人啊!可怜可怜我吧!我晚上下课后骑自行车四五十里路，常常零点，要么一点才赶到家。路黑，太可怕啦!我觉得老啦，再也骑不了自行车啦!这些你恐怕不知道吧!
拒礼
我迷迷糊糊、腾云驾雾般到了校长家门口，不知道两条腿是怎么挪上去的。我把礼品从右手挪到左手，腾出右手的食指审视了一番，很干净，没有污渍，因为来前我把手与脸重新洗了一遍，还刮了胡子，尤其刷了两遍牙，把牙龈中的血都捅出来了，换了一套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上下焕然一新。我知道，校长爱干净，他不吸烟，尤其讨厌面对学生吸烟的教师。我有吸烟的臭毛病，虽比以前抽得少了，但尚未修成正果，平时忍不住时就偷偷躲在厕所或楼道里抽一支过过瘾，我担心会把自己身上的烟味带到校长家里。虽经细心处理，但感觉身上还是有烟味，一想到这个问题额头上又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伸出来的手指头也哆嗦起来了……无非把门上的那个“小红点”轻轻一按嘛！但对我来说却重如泰山!
门开了，开门的是位老大娘，估计60多岁，微笑着，很慈祥，她的微笑把我身上的所有担心顾虑一扫而光。
“大娘，校长在家吗?”“对不起，不在家，去省城开会啦!”“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那他家属呢?”“出去啦!”“我可以进屋等她吗?”“你是哪里的?”“我是这学校的教师。”“你校长临走时已留下话，凡送礼者一律不准进门。小伙子，你有这份心就行啦!请回吧!”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校长真是一个廉洁奉公的人啊!
“这……”我朝前挪了一小步，想蹭过去。
“回吧!”门关了，令人扫兴的是老大娘连我姓什么都没问，估计我再等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只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反省
回到家中，我像个呆子，坐在沙发上眼睛发直一动不动，儿子放学回来，我甚至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忽然记起了校长在会上说的那段话：“我们学校的一切人事安排及变动都是根据校委会的决定!学校不是我个人的，我说了不算!你送礼没用!我也不要!一切安排都是根据学校的意志、老师们的意志和同学们的意志而决定的……”唉!我怎么没早想起这段至关重要的校规哪?真是糊涂啊!这不白费力气吗?
“爸，爸!你怎么啦?”
“噢!你放学啦？没什么。”
“这酒是怎么回事?”
“我想给校长送去，让他给你妈找个看宿舍之类的活，校长不在，校长母亲又不要，这不，原物带回了。”
对你细说
孩子他妈，我一周多没回家了，这期间我得了重感冒输了几天液，现在稍微好点了，但还是出虚汗、没力气，腰痛得睡不着觉，但我一节课也没给学生耽误呀!嗓子说不出话来，我就含着药上课。我这样的身体暂时还不能回家。一个鼻孔已肿了，上唇起了个大火疙瘩，说话的声音全变调了，七八天来我的学生已习惯了，但我这副尊容会吓着你的!家里正收玉米，你自己先慢慢干吧，等我病好了，调调课我回家干一天。看形势，我们这种长期分居的生活已成定局，我们也不要指望没影子的事了，粥少僧多，校长也有他的难处啊!咱们就乐天知命，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我教书，你种地，等地也种不了了，再说种不了的话吧!请你相信，虽然我们聚少离多，但不管外界对我有多大诱惑，我对你的心永远是忠诚的。等着吧!“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好日子在频频向我们招手呢，它已经离我们不远了……忍一忍，再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的。请不要怪我……
（作者地址：山东省商河县第二中学 邮编：251600）
责编：叶万军 插图：姚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