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3期
肖川:一位真情与智慧的思者
作者:刘 的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我大学毕业留校任教,有幸进入教育学圈子里,慢慢有机会与肖川兄相识相知,逐步感染于他旷达率真、不拘一格的性情,胸怀天下、秉笔直书的襟怀,优美隽永、自然睿智的文笔。肖川兄上世纪90年代初即开始用优美的文辞写作教育随笔,十年积玉,2002年《教育的理想与信念》一书由岳麓书社出版,一时洛阳纸贵,至今印数已近20万册。
长期以来,我们的教育学话语模式大抵是以凯洛夫教育学话语作为基本样式的,注重的是现成学科体例,我们的文章习惯于停留在既定的话语框架里,动辄规律原则、方式方法、一二三四,以高高在上的理论灌输者的姿态,强求实践者接受,很少顾及接受者的细微感受,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想象与思考的空间。如何有效地提升教育学的品质,正成为国内不少教育学才俊的拳拳努力。这种努力的方向多种多样,一是增加外援,积极借鉴、大量■译国外优秀的教育理论成果;一是尝试用新的研究方法,寻求新的视域、新的问题,展现新的教育学思路;一是加强内功,拓展教育学的人文视界,向文史哲等相关学科借鉴思想资源,与此同时,积极回应现实教育的重大问题,从而把教育思考纳入人文——社会——历史多重视角之中。教育学要赢得社会的尊重,赢得教师的信赖,唯有通过每个教育学人的切实努力,真正提升其言说的品质。
这些年来,肖川兄所做的正是这样一种努力。也许,在今天的现实中,我们难以更高地期待肖川教育美文的价值,毕竟,对于积弊颇深的当前中国教育现实而言,几篇文字的力量是十分有限的,但肖川先生的教育美文的确在沉闷多年的教育大地上四处掀起清新的波澜,甚至可以不无夸张地说,肖川兄改变了中国数十万一线教师的教育阅读习惯。一本《教育的理想与信念》,竟然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印行到了近20万册,这在学术著作销售不景气的今天,能有如此佳绩,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个中原因何在?肖川兄究竟有何魔力?
我想,其中,至少在两个方面的突破是毋庸置疑的:一是对传统教育学社论体话语模式的超越,其真挚的性情和精心锤炼的语言让人耳目一新,认识到原来教育学也可以这样说话的;一是对传统教育学话语框架的突破,把教育学的思考深深地植根于丰富、开阔的现代社会生活视野之中,拓展了教育学的问题视野,增强了教育学对现实社会问题、对时代问题的深层次的积极回应,而不是依葫芦画瓢似的机械应对。更重要的是,一种对教育生活,对教师,对教育中的生命个体的发自内心的深情眷顾。抱定宗旨,一门心思为教师而写作,“从具体的事件中抽象出普通的义理,将为人处世的道理和良知融渗于日常的生活;在理想的光辉里触摸真相,在眺望的瞳孔里考量现实;把寻常的道德烹制成可口的美味佳肴,将习以为常的生活点缀出诗意的灿烂”。这样,肖川兄的写作就不仅大大地增强了教育学的可读性及其对读者的感染力,也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教育学话语的品质,使教育学言说并不只是干瘪的形式,原来也可以是活泼、丰盈、灵动的,充满对现实的温情关照。
我常常思考,文章总是写给别人看的,且不说怎样开导别人,总得让人看了不至于头皮发麻,两眼无光,总得要讲点趣味。何况,教育学是直接与人关涉的学问,是一门直接关涉着活生生人事的学科,尤其是跟活泼的少年儿童相关更近。可怕的循环是,自己没趣,还想方设法教导别人没趣,最后弄得整个教育都成了受教育者尤其是儿童的苦役。那么,写作的趣味从何而来?写作的趣味来自我们对周遭世界中的活生生的人与事的真切的理解与关怀,这种关怀又离不开我们的深厚的文化涵养,还有,一颗平常之心。文如其人,写作的趣味归根究底是一种文化的趣味,生活的趣味,人生的趣味。
趣味中人的肖川兄,喜歌善舞,妙语连珠,就连流行时尚,虽不趋之有加,却能娓娓道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走在大街上平平常常的他,只要开口,就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感受到一种无法拒绝的清明的智识、随意的情性和真实的趣味。正是因为对世界之中活生生的、平凡的人与事的温情关切,开放的心态,广泛的学术兴趣,通达的学术性情,对其所认定的社会和教育理想的殷殷执著,跃然纸上,寄予我们熟悉的汉字以幽雅的魅力。
当然,我们不是为趣味而趣味,不是插科打诨。美文的特点是好看,有时美文也可能因为过于求美而容易流于浮华,用优美的文字来煽情。怎样使文字在华美的同时不流于空泛,在传达激情的同时保持理性的深沉,肖川兄对此深有警惕,并且作出了有益的尝试。在走向公民社会的今天,写作已很难称得上是一件“经国之伟业”,但也决不应是文字之游戏。肖川兄的写作中饱含着一种责任,一种对社会、对人事的深深的关切。个中幽味,把人引向对教育,对社会,对时代,深深的、久久的思考。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曾这样写道:“因为大学里,理科学生瞧不起文科学生,外国语文系学生瞧不起中国文学系学生,中国文学系学生瞧不起哲学系学生,哲学系学生瞧不起社会学系学生,社会学系学生瞧不起教育系学生,教育系学生没有谁可以给他们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先生。”钱先生的话语虽不乏几分尖刻,但也不无道理。到目前为止,尽管教育学的发展还是不乏可圈可点之处,并曾被知名学者李泽厚先生称为21世纪的显学,让学教育学的我们也可以稍微舒口气,但教育学在今天的尴尬依然是难免的事实。我们的教育学,且不说还远没有其成熟的独到的问题空间和思想理路,单就其现成的问题思考的深度与广度、对现实问题,甚至教育问题本身回应的力度而言,跟文史哲老大哥比起来,都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好在今天我们教育学界已经有诸多后学开始努力走出教育学话语的低迷,追求一种逐步走向成熟的教育学言说方式,肖川兄就是其中用智慧与真情来书写教育文字的典型的一个。在纪念王小波的文中读到“那些连王小波的随笔都没有读过的人一定是错过了”。套用一下,那些连肖川的教育随笔都没有读过的人,也许是错过了,特别是那些对教育学素抱成见的人。
(作者地址: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摇邮编:100875)
责编:叶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