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3期

不尽白吃滚滚来

作者:魏得胜




  我这人特不爱旅游,出门在外,既辛苦又麻烦,总觉得不如在家读书自在。尽管如此,丽江那个地方,我还是被动地去了几趟,并没有特别要说的地方。也就是说,风景不过是风景,人文不过是人文,都似曾相识吧。但有一事,触之甚深,不吐不快。
  一友坦诚相告,说丽江市委宣传部现如今变成一个接待部了。他说该部全体人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机场→宾馆→景点。被接待者,皆来自全国各对口部门,而且没有一家是可以拒之门外的。因深陷其中,部里的正常工作全部瘫痪。朋友让我猜猜,丽江市委宣传部每年接待多少客人。我答不上来,他说:“半年3000多人!”
  丽江不大,又是一个宣传部门,在极为克制的情况下,半年之中,委婉地推出一半的客人,交给文化、旅游等部门去接待;在这种情况下,仍接待了3000多人。来宾在丽江的吃住行,皆由当地财政负担。丽江是近年全国最为火爆的旅游地之一,其宣传部门尚且如此,那么丽江的教育、税务、工商、公安、商贸、文化、旅游等部门,在接待白吃方面,又该是个什么情形呢?要知道,丽江党政所属的几十个部门,在全国各地都有对应部门。成年累月地这样下去,我们即便得不出丽江一个具体的接待数字,用“成千上万”来表述,大致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样一个旅游大军来消费,自然是丽江的福分;然这个旅游大军是白吃来的,这就是丽江的不幸了。
  读者还记得江南吧,那是历史上出名的富庶之乡,就因为出名,隋王朝的国家元首杨广,才发明了以吃喝玩乐为目的的南巡。史载,杨广南巡,随驾的卫戍部队,仅步兵就有50万人,战马10万匹。这个蝗虫集团每天每顿的美食供应,由250公里以内的地方政府负责。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皇帝带着家眷、带着几十万公务员要到江南去公费旅游,说白了就是要去富庶之乡白吃那里的财政。白吃地方财政,等于白吃那里的百姓呀!后来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清朝皇帝康熙、乾隆,全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南巡过,直巡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公费旅游,可谓一路走,一路吃,场面极其恐怖。
  穿插史实,我是想说,中国的白吃旅游是有传统的,而且花样百出、数不胜数。像丽江市委宣传部这样不胜接待之烦的毕竟是少数,通常的接待是轮流做东:各掌一片天,各主一块地;你来我的花果山,我去你的水帘洞;彼此白吃彼此陪,公款消费优悠哉。巴尔扎克曾经这样描述他笔下的吝啬鬼葛朗台,说此公是:凡是不要他掏钱的地方,他全都大方。中国人以公款接待四方来客的大方心态,大多与葛朗台无异。有一回,我游至保山,主人公款宴客,碰到久违之友,他以大财主的豪爽,力劝我吃喝。可宴会一完,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溜之大吉,更别说讨他家一碗水喝了。
  面对白吃,中国人是如此一往情深,而且这种公款吃喝,一年就能白白吃掉2000亿元人民币(《读者》2005年第21期第42页)。那真是:无边钞票萧萧下,不尽白吃滚滚来。这太吓人了!更吓人的是,上面对此三令五申,下面却置若罔闻。法令不止,政令不通,哪儿出问题了?
  (荐自2005年12月22日《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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