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村小忆事

作者:彭劲龙




  初为人师的记忆俏皮而灵动,虚化而真切,一伸手或许能抓个正着,品咂品咂,思绪万千,打开近看,又似乎模糊了、怯生了,像撞着了似曾相识的儿时伙伴。
  
  对于9年前刚参加工作时发生的往事,要说找点很难忘又值得一写的东西,说实话,不多。原因一半是隔的时间远了,忘了,另一半是觉得没啥写头。不过真要写了,村小那段故事就必须提一提。
  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8月,我被意外分配到了工作的第一站,一个名叫狮树的乡村小学。失意和阴霾在那个酷热的8月始终笼罩着我,原因很简单,我学的是特教专业,应该分到城里的特殊教育学校,谁知恰逢那年城里不进人,钱花了,人找了,睁眼一瞧,人还是一路直降,分到了乡旮旯。那一刻,我一边沮丧地感叹命运的无常、荒诞,一边又倔强地开始给自己鼓劲打气,让心尽量踏实些——学校离家不远,骑车15分钟,值得庆幸呀!父母务农,为了我上学操了不少心,现在工作就在家附近,可以分担干些农活,也值得高兴哦——不可否认,这种阿Q式的自慰法很荒谬,但在那一段日子确实起到过作用,为我换来了短暂的宁静。此后,随着工作的深入,我惊讶地发现,阿Q精神正在悄悄地远离我的生活,理由很充分:我在村小这个麻雀窝很幸运地找到了某种感觉,而且感觉还不错——领导器重、小有成绩,尾巴差点都翘了——刚毕业可能谁都会遭遇这样的情绪吧?
  和我一起过来的有两位领导,瘦一点的是校长,胖一些的是主任,咱仨坐一间办公室。
  打上班开始,初出茅庐的我便引起了校长的注意,悬而未决的大队辅导员一职也落到了我的身上。其实,一起来的还有个比我沉稳的毕业生,为啥偏偏选我呢?道理没有深想,事情还是做着。
  每天我基本是最早到校的,加之我本人喜欢干净利落,所以早到以后,闲着没事便顺带着打扫办公室卫生,这里擦擦那里抹抹——校长爱看报,我把每天的报纸都整理好,按顺序工工整整地放到报夹上;主任嗜抽烟,烟灰缸天天“爆满”,我倒是乐此不疲,几乎一天清理一次。开始有点不习惯,怕别人说些什么,但干干顺手了,歇着还难受呢!有几次上级来人,都夸赞这里的细节工作做得有质量。校长不明白,一问,才知道,是茶几烟灰缸们立了功,里外都洁净,不像别的村小脏兮兮的。小学校,湖田地,不像城里光亮,谁会在乎这个?但你不经意中在乎了,并往好的方面坚持了,便会惹眼拔尖。
  当了孩子王的首领大队辅导员之后,我的工作多了起来,黑板报、广播操、开大会、常规管理、检查督促、一周总结,忙得不亦乐乎,我惊叹我的生活和学校运作如此神速地融在了一起,齿轮般的默契于时间的茫茫进程,那股百分之二百的干劲也许是上天赐予的,整天上跑下跳,忙忙活活,竟然一点不觉得累。校长看了,觉得这样太辛苦不行。一次检查卫生时,他在走廊下的一间小房子前驻足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满脸和气地说:“小彭,就住这里吧。阴雨天吃饭到我家,免得来回跑路。被褥嘛,自带,床从学区申请一张,明天就到。”我没考虑什么,第二天就搬到了学校。这在后来便有了个“以校为家”的赞誉。
  人是有感情的,和校长的相处中,他爽朗的性子、干练的做事风格彻底征服了我,让我受益匪浅并有了安心一处建功立业的盼望。原先的顾忌和猜疑不攻自破,我开始留心向周围的一切学习和思考了,愿意用青春的汗水和智慧在这块乡村热土上换取成功和成熟。心结一解万事易,于是感动的事情就更多了。在当时,户口还很能决定一个人的发展,在得知我的户口还没有调回原籍的时候,校长把我叫到墙根,小声地,像怕别人听见似的说:“这个户口还是要慎重一点,最好安在城里,如果没有人,我可以帮忙。”安在城里有用吗?我当时不明白,但有一点我心中清楚,户口留在城里,是利于回城的。回城?不是暗示我调离这所村小?!这样前后联系起来想,胸口便涌动起满腔的豪气来,校长是为我的长远发展作考虑呀!无言,除了干巴巴地说声“谢谢校长”,我真找不到第二种合适的表达方式。感恩的浓情瞬间又包围了我……
  于是我和学校的关系更密切了,和校长的私人交情也逐级飙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还有什么顾虑呢?还有什么甩不开的呢?东风正猛,帆劲浪足,在以后的时日里,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校的建设中,那股顽劲像个倔强的孩子。工作中,我协助校长抓常规,树新风,绿化美化校园环境,同时,带头苦干,节省开支,支持校长把仅有的经费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去。暑假过来,校园内杂草丛生,我们自己买来农药背上喷雾器喷洒除草剂,一圈走下来,人人脸上晒了一层黑皮;教室墙壁破损,影响校容,我们袖口一撸,自己和石灰粉刷墙壁,一天站下来,腰酸背痛,但刷白的墙壁让我们挺兴奋,很有成就感。墙根的一周空地上栽的是我们当年从生产队里争取来的钻天杨,没花一分钱,领着学生忙活到深夜——刨坑、运土、垫肥、浇水,直到把最后一棵苗栽好才踏实地离开。如果未遭破坏,这群苗儿借着身下的肥力,喝着孩子们一勺勺浇灌的水,现在肯定有水桶粗了,长长的树荫也可以用来乘凉了,或许密叶中还有几只牢固的喜鹊窝,风一吹,还呼呼直响呢!
  我在狮小只呆了两年便被中心校作为骨干教师调了上去。
  如今,树壮了,孩子大了,距离那段可爱的日子也越来越远了。但在我心里,那段时日将会是一生中最近最美的,就如同天上发着白光的明月,只要一抬头,它就伴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