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童话大王”郑渊洁的另类教育观
作者：朱寅年
郑渊洁确实善于脱口秀，言谈亦庄亦谐。听他谈教育，令人感到有那么一丝荒诞，但又很受启发。
孩子往往因为喜欢老师而喜欢上他的课。
如果有的孩子有所谓的“偏科”，那实际上是老师“偏”了，是因为老师的水平参差不齐。
所有孩子身上的缺点都是从大人身上学来的。
朱寅年：从空军退役后，因为自己没有什么本领，失恋了，之后，你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最后，想起写童话，那还是缘于小时候的一篇作文受到过一位语文老师的表扬。这样，您一发不可收拾，写到今天，取得了这样的成就。那么，请您谈谈老师这个职业吧。
郑渊洁：老师太重要了，而进什么学校并不重要。
我碰到一个朋友，他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我就觉得是这么回事。她的孩子从小最不喜欢的就是英语和音乐，但是现在上了小学以后最喜欢的就是英语和音乐，为什么？因为她喜欢这两科的老师。英语老师是外教，20多岁的小伙子。钢琴老师也非常好，每一个小孩弹琴，她都说“你是贝多芬”。朋友就非常吃惊，小孩从小最不喜欢的两个东西，现在却最喜欢了。
因为喜欢老师而喜欢上他的课，确实这样。假设所有的孩子都喜欢老师，那不是很好的一个事吗？如果有的孩子有所谓的“偏科”，那实际上是老师“偏”了，是因为老师的水平参差不齐。如果老师不偏科，教数学的也好，教物理的也好，教化学的也好，如果所有的老师水平都高，都欣赏孩子，鼓励孩子，学生绝对会听课的。
其实，所有孩子身上的缺点都是从大人身上模仿来的、学来的。小孩本身没有缺点，它的模仿能力很强，你要想让孩子改正身上的缺点，你就先改他的父母，改他的老师，那样孩子就改过来了。
所以，我说老师太重要了。
孩子走神不是缺点。
不能给学生打80分以下，对他们实行最低分数保障。
评判教师看考试平均分，看升学率；但是，为什么不看厌学率？
朱寅年：这肯定是理想状态，因为老师总是有差异的。其实，孩子也是有差异的，所以教育就有难度了。你觉得对孩子的教育哪些是比较重要的？
郑渊洁：我觉得对孩子的教育，实际上最本质的东西就是人身上可贵的东西。人身上有差异，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个人有这个特点，那个人有那个特点，所以社会才会这样。
其实教育就应该是发现孩子身上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进而扩大差异，想尽一切办法把班上50个孩子变成50个不同类型的人，然后让他们走上社会，在各个领域里推动社会前进。
现在学校往往按照一个模式培养学生，千人一面，不能有一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这是不对的。比如一个孩子，他老是迟到，这也很好啊，因为这就是他的特点。比如上课时，一个学生走神，作为老师，你不用非得纠正他。即使他走神了，他可能是看到这个水杯，想到了冰山想到了北极，想到北极熊就想到狗熊是胎生动物了，爱因斯坦就是这样的，大科学家的发明往往都是通过走神发明的，孩子走神不是缺点，老师要是因为这个弄得他在课堂上很自卑，这就不对了。
再有一点，我觉得对孩子的教育，实际上最重要的就是品质教育，也就是道德品质教育。这个道德品质教育不是在看升国旗奏国歌时就能解决的，也不是听听公民道德课就解决了。其实，那都不是道德品质教育。道德品质教育是让每一个孩子真切感受到老师对他的爱是无条件的，不因为我考试考了100分老师就欣赏我，爱我；因为我考试不及格老师就挖苦我，而是越考得不及格，老师就应该越爱我。
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还给一些贫困人群最低生活保障，给挣不着钱的人一些生活费。为什么在学校就没有最低分数保障呢？对学生不能打80分以下。如果教育部下了这样一条规定：不能给学生打80分以下的分数，对他们实行最低分数保障，让每个孩子都觉得活得堂堂正正，他才会长大了去爱别人。你要是因为他考得不好，或者长得不好或者因为不守纪律或者什么什么的，就歧视他，老师就给他脸色看，这样他以后也会这样对别人。他就会厌恶这个世界，就会厌学。
比如，我们现在看老师的成绩，我就不太懂，我们评判教师主要看班上考试的平均分，看升学率。但是，为什么不看厌学率？如果每次上级领导来检查，就只给学生发个卷子，在“你厌学不厌学”上做选择，评判老师的工资涨不涨，评定老师的职称，评定老师优秀不优秀，就看你班上的学生厌学不厌学，以这种方法来评判教育是否失败是很有说服力的。
学生毕业后靠当考试枪手挣钱，是一个黑色幽默。
如果让我当老师管一个班，我第一紧张的就是学生的人身安全。
朱寅年：以考试评判老师不只是学校的事，以考试评判学生也不只是老师的事，他们也都有苦衷啊!那您说说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郑渊洁：这个不只是教育的事，也不是老师的事，说穿了是一个就业的问题。
我一个朋友在新加坡做办理学生留学的事，说咱国家某著名高校的一个学生公派留学到新加坡，后来自杀了。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考试，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可到新加坡以后，人家不怎么考试，没法体现价值了，心理产生问题就跳楼自杀了。所以新加坡教育部紧急开会讨论，研究怎么样给中国孩子设计考试，防止类似跳楼的事情再发生。
考试本身不是一种技能，学生毕业以后能靠考试来谋生来挣钱养家糊口吗？但是我们现在却培养出了很多考试技能人才。有学生毕业后靠当考试枪手挣钱。没有办法，因为你给他提供了这种技能。这又解决了就业问题，这很好啊，这就是一个黑色幽默。可我们还要抓人家，又把人家的名字贴在校门口曝光，这很欺负人，因为你培养的人只会考试。
这不能责怪哪一级政府，不能责怪教育部制定政策的人，也不能责怪专家和老师，这就是就业的问题。就业竞争太激烈了，听说当初扩招是为了推迟高中生毕业后的就业问题，可这问题推迟就能解决了吗？
人太多了，都要找工作。我认识一些老板，他们说能有熟人介绍，就不用那些文凭来证明了。因为他要的是可靠可信任的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只有要学历高的，学历高的就受罪多，来了以后很多不行也得换。但是这个问题说穿了，不是教育部门的问题，不是老师的问题，这是就业的事，说穿了这是家长的事。
我听说有的学校不补课，家长就找上去了，问你为什么不给补课？这实际上透射出一个社会就业问题，实际上这个事不是下一个文件就可以解决的，就是让我当教育部长我也没有办法。
朱寅年：如果您来当老师，您会对学生很宽松吧？
郑渊洁：你如果让我当老师，我能对学生一点不厉害吗？要没有一点厉害，他们能听？我印象比较深的一件事，我儿子和几个学生去玩学校的滑梯，这个滑梯已经摇摇欲坠了，老师就告诉他们不能上这个滑梯了，当时我对老师比较反感，可是后来我一想，我也理解了。你说我孩子上去，真要把胳膊腿弄断了我做家长的能同意吗？这种事家长可以换位思考一下。
在学校，我提醒校长，千万注意，别出人身事故。校长压力太大了，责任也太大了，几百个家长在后面站着呢!那天我女儿在幼儿园，被罚最终导致撞伤了，孩子他妈一再跟老师说没关系，但老师就看我，我就想笑笑，可看着我女儿头破血流的，我真笑不出来。如果让我当老师管一个班，我第一紧张的就是学生的人身安全。
郑渊洁简介：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其笔下的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和罗克等童话人物在中国拥有亿万读者。1985年创刊的《童话大王》是专门刊登郑渊洁童话的杂志，至令畅销不衰，最高月发行量曾达百万册。出版《郑渊洁童话全集》33卷，有20部长篇小说深藏不曾面世，至今仍笔耕不辍。
责编：唐河 插图：陈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