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杨振宁:我为什么要去教大一

作者:刘建萍




  诺贝尔奖获得者、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先生82岁高龄之际,把生命的犁铧转向祖国,毅然回到母校清华园,今年新学期又为大一学生讲授基础物理。这一连串举动在国内引起强烈反响。
  在本篇采访中,他终于首次披露了自己执教清华大学大一学生的真实心迹。
  
  杨振宁执教清华大一的情景
  
  清华大学物理系基科班的同学们至今还非常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上杨振宁大师课的情景。“那天第一节课的下课音乐刚刚响起,同学们都仿佛触电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个个抓起书包跑到楼下。推出自己的车子以最快速度开锁上车,然后一路狂蹬到六教楼下。一时间,这一股速度奇快的自行车潮在校园中显得格外引入注目。”
  据了解,杨振宁已经教了基科班四次课,他原计划只给他们讲两章的内容,但是因为学生们的基础很好,所以他在两周中已经讲完了五章。
  
  大一课堂上,杨振宁这么教
  
  基科班一位名叫王鸣洋的学生介绍说:“杨教授上课从来不迟到,而且十分认真,他会把每个公式的详细推导都写得十分清楚。
  “他授课时用英语,但讲到关键的地方时他会用汉语为我们解释一下。他讲课所用的教材是一本很厚的英文书,但真正用到书里面的内容不多,他经常在课堂上讲一些课本上没有的知识、思想和问题。其中还包括一些物理学的前沿课题及发展方向,这对于我们以后的学习有很好的指导作用。
  “每次讲完课,他都会留出很多时间让同学们提问题。他总是说,你们大家一定要提问题,不要总是听我讲。有一次,在讲到速度与加速度的关系的时候,为了让同学们听得更加明白,杨先生改成了中文讲授、英文注释,他说:‘假如有不懂的同学,必须在下课的时候找听懂的同学把这个问题弄明白,对于基本概念的理解要变为直觉。’
  “我想我是幸运的,在大一就能面对面地聆听大师的教诲,我想不论是他的学识还是他的宽容都会影响我一生。”王鸣洋最后说。
  
  我只是一个普通清华教师
  
  记者:关于您给本科生上课这个话题讨论的人非常多。大家都觉得您这样一位大师应该带博士生,觉得您是大材小用,您本人是怎么考虑的?
  杨振宁:我重新回到讲台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更圆满,几十年前,我曾在这个校园里学习,有幸聆听了朱自清、闻一多等大师的教导。现在我要把毕生所学传授给学生,给自己的人生轨道划一个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清华老师,一生会铭记清华校训:厚德载物,教好每一个学生。“当老师,知而不言是—种罪。”
  
  自备了一套大一教材
  
  记者:都说严师出高徒,那么您是严师吗?您会怎么教这些大一的学生呢?
  杨振宁:我不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我就是想让学生从自己这儿得到更多东西。我自备了一部教材,但是讲课的时候会有一半的知识不在教科书里面,考试的时候也希望不要让学生感到很难。一学期下来,会让学生感觉不但学到了基础理论物理,还有英语、数学和其他相关知识。
  
  中美两国大一学生的区别
  
  记者:您在国外也教了很长时间的大一学生,那么您是怎么看待中美两国学生之间的差异呢?
  杨振宁:中美两国学生由于环境不同,各有优点。美国学生发散性思维,中国学生基础知识掌握得好。中国的学校和家长对学生的动手创新能力不感兴趣,也没有动手的条件,结果使得中国学生觉得最好是念理论,不宜于动手。美国则相反,学生喜欢动手,学校和家长也鼓励,因而学生创新思维活跃。
  
  父亲不原谅我的“美国国籍”
  
  记者:前几天得知您已经向出入境管理局递交申请,申请中国的永久居留权。您都82岁了,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杨振宁:我是在年轻时入的美国国籍,当时父亲一直不肯原谅我,他是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的。我在外面漂泊了几十年,可是我还是十分惦念家乡,包括清华园的一草一木。人老了。几十年漂泊在外,终要叶落归根。我一生谨记父亲临终前“有生应记国恩隆”之教诲,虽已近暮年,也要实现对父亲许下的回家诺言。
  
  这就是我的肺腑之言
  
  不久前,央视《东方之子》对杨振宁进行了一次成功专访。栏目编导沈公孚至今还沉浸在对大师的敬仰中,他告诉记者:“片子拍完后,我拷贝了一份未剪辑的片子,珍藏起来,里面有太多大师的声音,它会让我终生受用不尽。”
  9月17日,杨振宁开始准备一天要做的事情,上午要给大一学生备课、上课。上完课简单吃点饭还要参加系里的一个组会,开完将近两个小时的会,杨振宁还要参加一个学术论坛,接着去复旦大学给学生们做报告,还要做一个有关科学技术方面的演讲,晚上还得写一篇文章,看一些学生论文。
  就在这紧巴巴的一天中,《东方之子》好不容易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采访了杨振宁。
  “他博学多才,知识涉猎很广。在访谈中,他多次给我们念了他自己作的诗,对孟子、孔子的一些文章倒背如流,让我们摄制组里一些中文专业的人汗颜。”
  采访中途,杨振宁给他们背自己写的诗:“昔负千寻质,高临九仞峰。深究对称意,胆识云霄冲。神州新天换,故园使命重。学子凌云志,我当指路松。千古三旋律,循循谈笑中。耄耋新事业,东篱归根翁。”
  “杨振宁先生对现在的博导制度有看法,他举例说,在美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曾出现过教授不上讲台的现象,可是遭到了很多家长的反对。他们一致认为,把孩子送到大学,就是想让孩子接触到大师的精髓。美国用20年时间扭转了这个局面,所以他们的社会发生了很大变化。我82岁了,我给大一学生讲课,是想把他们的基础打得牢靠一些。”
  杨振宁对他们说:“我这个年纪,不容易再带学生冲锋陷阵,所以对于研究生也好,博士生也好,给他们一些方向上的指引,我觉得我是可以做到的。而我一定要做的,就是一辈子教书。而教书的人最得意的事情,也就是有学生真正学到了一些东西,能够使得年轻的人走到这个领域里头,这是一件非常可以使自己满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