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我们看见了美丽的白猫吗?

作者:梅子涵




  一只猫也是会酷的。这是一只虎斑猫。《哈利·波特》开头,有一只虎斑猫站在女贞路路口看地图,她是麦格教授变的。这只虎斑猫不亚于有魔法的麦格教授猫的是,作者说它死了100万次,又活了100万次。
  它活着100万次的时候,有100万个人宠爱过它,可是它没有受宠若惊。接着它死过100万次。它死去后,宠爱着它的人们都哭过,是我们见过的那种不舍的永别的痛楚,可是它一次也没有哭过。
  有一回,喜欢这只猫的是国王,猫就是国王的猫了。
  可是猫讨厌什么国王。
  国王爱打仗,总是发动战争。而且,他还把猫带到战场上,把它放在漂亮的篮子里,结果猫被飞来的箭射死了。战争还在进行中,国王却抱着猫哭起来。国王仗也不打了,回到王宫,把猫埋在王宫的院子里。
  有一回,猫是水手的猫。
  猫讨厌什么水手。
  水手带着猫走遍全世界的大海和码头,可是猫并不高兴。有一天,猫从船上掉下来,猫不会游泳,淹死了。水手抱着湿得像一块抹布似的猫,大声地哭起来。然后,把猫埋在遥远港口的公园的树下。
  猫又成为马戏团魔术师的猫。成为一个小偷的猫。成为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太的猫。成为一个小女孩的猫。
  结果它当然就成了魔术师表演时的演员,成了小偷的帮手,或是老太太每天抱着它,从小窗户看着外面,它就整天在老太太的腿上睡大觉……
  这一回,这只很酷的猫不再是别人的猫了,成了一只野猫。它逃出窗外,逃出大门,来到路上,成为自己。从前那只丑小鸭也是逃了出来,逃出圈养,逃出栅栏,来到路上,成了野鸭,后来成了自己。原来,不论是被厚待的,还是遭欺凌的,要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心情和人生,都要离开,才可实现。
  成了自己的虎斑猫躺在路上,穿街走巷,欣喜若狂。
  现在它成了母猫们纷纷心爱的对象。每一只母猫都想成为它的新娘。它们送来了各种各样的礼物,有的还去舔舔它漂亮的虎斑纹!可是它说:“我都死过100万次了,我才不吃这一套!”
  因为它比谁都喜欢自己。
  只有一只猫连看也不看它一眼,这是一只美丽的白猫。
  现在我想用“他”和“她”来叙述下面的部分。因为故事写到这儿越发地像是在写人的情感和生活了。
  他走到她面前说:“我可死过100万次呢!”可是她只说:“哦。”
  他说:“你还一次也没有活完吧?”她说:“哦。”
  “我曾是马戏团的猫呢。”
  “哦。”
  酷猫遇上了美丽的清高猫。
  可是当他问:“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她竟然说:“行呀。”
  白猫生了许多可爱的小猫。
  虎斑猫再也不说“我呀,死过100万次了”。他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白猫和小猫们。他现在是一个幸福的丈夫和父亲。他属于自己,也属于自己爱的白猫和孩子们。
  小猫们很快就长大了,一个一个都成了自由的野猫。虎斑猫和白猫也渐渐地老了,虽是相依为命,想着可以永生地在一起,可是生命的年老和分别对谁都是注定,迟一天来,早一天到。
  虎斑猫多想和白猫在一起永远地活下去啊!可是有一天,白猫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这是任何人看见了都会感伤的画面,立即想到人生,也联系起自己。
  “猫抱着白猫,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猫头一次哭了。从晚上哭到早上,哭啊哭啊,猫哭了有100万次。
  早上、晚上……一天中午,猫的哭声停止了。
  猫也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了白猫的身边。
  猫再也没有起死回生过。有过了自己,喜欢过了自己喜欢的,虎斑猫够了。原来一个人不甘心死去,想要再活,所期望的也不是很多。期望的其实很少!对于很多的人来说,这“很少的”也许现在正在自己的日子里、生活中,在家里,在桌边,你看见了没有呢——那一只“美丽的白猫”?
  学会珍惜,其实比寻找更加难。
  把这样的故事写给孩子们阅读,孩子们是不会体会到成年人的深度的。可是让童年就能微微触摸久远之后的感情和哲学,不求甚解地有一些印象和记忆,这对他们生命的理会和诗意也是久远的点拨久远的养育。是一个很可能陪伴到久远之后的童话。站在了文学题目共同的地图之前的人类的儿童文学,是这么地大气蔚然,使原本为着儿童的文学,不分年纪地为着所有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