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受追捧的“县一中模式”

作者:樊未晨




  对于刚上高一的小张来说,这个寒假“泡汤”了,而且今后两年半内的所有假期都有可能放不成。小张家在北京,去年中考的成绩不理想,父母把他送到了离北京比较近的一所县级重点中学。
  北京市政协委员、原北京一中校长王晋堂老师介绍,这些县级重点中学的高考升学率一直不错,很多家长希望孩子能考上这样的学校,也有一些北京的家长想方设法把孩子送进这样的中学。“但近两年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了”,王晋堂告诉记者,随着就业压力的加大,学生和家长对考上好大学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再加上一些城市学校由于搞素质教育而影响了升学率,这些在城市边缘,仍然以应试教育为主的县级重点中学“热度”一下子升高了许多。
  由于学生家长的不断“追捧”,这些县级重点中学更是在应试教育上做足了文章,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县一中模式”,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乡里的学校纷纷研究、效仿,“县一中”逐渐成了“应试教育”、“高考能校”的代名词。
  “这种现象在全国很多地方,尤其在大城市周边出现了。”江苏省一位重点中学校长告诉记者。
  
  近乎残酷的封闭训练“我们惟一的优势就是时间”
  
  “只要不是学习差得离谱的学生,经过我们这种训练都能考上大学。”离北京不远的河北省一所“县一中”的校长自豪地说。
  这些“县一中”确实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应试训练方法。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封闭式管理。
  记者在河北省一所“县一中”看到,学校的大门平时都是关得死死的,任何人出入都要进行严格的登记,学校高高的围墙上拉着电网,学生宿舍楼的窗外有不锈钢的护栏。
  记者是在上课时间来到学校的,校园里静极了,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有着几千名学生的学校。在这里,学生是不允许随便外出的。
  封闭式管理是这种学校应试训练的基础,“只有这样,学生才能不受任何干扰地接受训练”,该校校长对自己的经验如数家珍。
  除此之外就是最大限度地占用学生的时间。
  记者了解到,这些学校有的是3个星期放一次假,有的是一个月放一次假,有的是不定时放假,每次放假时间多为一天半到两天半,每年最重要的假期就是春节,学生们可以休息一个星期左右。
  平时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学生基本都在上课,一天的课程通常从早上7时到晚上11时左右。
  一位校长说:“跟大城市的学校相比,我们惟一的优势就是时间。”
  一名学生抱怨:“我们一天的时间很有限,现在学校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给占了,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别的事。我们的身份很单纯——就是学习的学生。”
  在这里,学习成了同学们生活的全部。
  让学生不停地处在竞争中保持旺盛的斗志
  
  除了在时间和空间上占有学生以外,“县一中”还有一套激励学生不断挖掘自己潜力的
  办法。让学生“不停地处在竞争中”就是行之有效的一条。
  记者在一所“县一中”了解到,学校把学生分在了几个学区,学生的所有活动都要进行量化,学区之间按照学生的量化成绩进行竞赛。
  除了学区之间的竞争外,学生体会最深的是考试之后的排名。
  李飞(化名)告诉记者,期中考试她考得不太理想,在全年级排第1004名,按照学校规定,前1000名都能得到相应的奖励,她希望期末考试能考进前1000名,并能再提前一个班。
  据了解,这类学校通常是按学生的考试名次分班,每次成绩出来后,班级就会进行一次调整。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学生们永远保持旺盛的斗志:前面班级的学生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要拼命学习,后面班级的学生为了能进入靠前的班级也要拼命学习。无论学生如何努力,总是能分出名次,这样学生总是处在竞争的状态中。
  老师是“贴身管理”,成为最劳累的训练者
  “县一中”对学生实施的是封闭式管理,老师对学生则是“贴身管理”,这样,老师的时间实际上也完全被学校“征用”了。一位在“县一中”当班主任的李老师告诉记者,他每天早上6时50分到学校,晚上回到家已经是11时以后,他每天在校时间超过16个小时。
  为了保证学生能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绩,老师们把“能用的招都用上了”。
  很多“县一中”的老师都是集体备课,大家一起分析知识点、一起写教案,更重要的是,大家要一起讨论高考的解题思路。李老师每年要搜集各地的高考试卷,同时还要把其他省市、区县的高考模拟试卷拿到手,在众多“资料”中,摸索高考题型的特点,同时研究出一套让学生用最短的时间找到最佳的解题思路的办法。一位从北京到河北某“县一中”读书的学生告诉记者,在这里,他最大的收获就是解题思路,看见一道题就能马上辨别出它的类型,进而迅速想到解这类题的思路。
  除了老师们“自觉”地努力工作外,学校为了保证老师的教学质量,对老师实施了严格的量化管理。学校要定期检查老师的教案和作业情况,并对检查结果进行评分,学生每个学期也要对老师的“德、能、勤”进行一到两次的评比打分。老师最主要的工作是教学,最能体现老师工作成果的就是学生的成绩,因此对老师最主要的“量化”评比是在每次考试之后。到时,每位老师手里都会拿着厚厚的一沓表格,里面是学生考试成绩的详细分析和排名。
  没有哪个老师敢怠慢这些量化成绩,因为它不仅关系到老师的面子问题,更主要的是它关系到自己的职称、工资和奖金。
  一位老师说,在“县一中”上学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幸福的,他们只要进了这里就像进入了一条流水线,不用考虑太多,学校和老师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他们只要学习就行了。
  
  对农村家庭来说,孩子考上大学是他们生活惟一的亮点
  
  “县一中”的训练确实很残酷,但是家长仍然争先恐后地把孩子送来,说明它有存在的合理性。”江苏省一位重点中学的校长说。
  河北省那位“县一中”的班主任说,学习这么苦,但是学生的学习行为至少有60%是自愿的。
  刚刚从山东临沂考上北大的小曹告诉记者,以前他们那里和北京或一些大城市的差距只表现在吃、穿上,但是现在这种差距已经拉得越来越大了,如果不能考出来将会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们那里有很多非常聪明的孩子,不出来我们不甘心,只有拼了命考出来。”
  河北省一位“县一中”的校长说,中国的家庭培养一个孩子需要很高的成本,尤其是县、乡镇的家长仍然有“养儿防老”的观念,这使他们培养孩子的成本相对更高了,因此对于县、乡镇的孩子来说,“高考就是一锤子买卖,是农村家庭中惟一的一个亮点。这一锤子锤好了,从此一家人过上人上人的生活;锤不好,只能过苦日子。”
  带着这么沉重的期望,高考在很多“县一中”孩子的心目中不仅是自己跳出“农门”的跳板,也成了回报家庭的关键一步。
  据了解,所有的“县一中”都规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晚上11时之后宿舍就会熄灯,强迫学生们睡觉,但是仍然有不少学生熄灯之后打着手电、点着蜡烛看书,有的学生为了躲避老师在熄灯后的检查,夜里两三点钟的时候再起来。
  
  对“县一中”来说,高考成绩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武器
  
  每个老师都曾经是学生,每个校长也都是学生的家长,但是他们却说:“谁不希望孩子能快快乐乐地学习?学校这样做也是不得已。”
  据几位校长介绍,教育管理部门对学校的评估主要依据的就是高考成绩,以前主要看学校的“专线率”(一个学校考生高考分数超过专科线的比率),现在随着扩招,学校升专科的比例在大大提高,于是对学校的评价改为“本科率”了,这两年“本科率”也不管用了,要看“重点率”了。随着教育管理部门对学校评比指标的水涨船高,学校已经越来越没有精力做别的事情,只能一门心思抓高考。
  江苏一位重点中学的校长则认为,教育管理部门的这种管理方式有悖教育规律,他们是按照管经济的方式来管教育。
  在他看来,向校长们要分数,就像经济领域向县长们要数字。“教育是不能被完全量化的,分数所量化的还不足学校教育整体的1/10,”这位校长说,“用不足1/10的量化来评价学校教育的全部,只能把学校教育引歪。”
  有了这种“一白遮百丑”的评价方式,再加上来自家长的压力,很多校长选择的培养方式是让孩子“先成才,再成人”。
  (熊小勇荐自2005年2月18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