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洁与香

作者:张丽钧




  批阅期中考试试卷的时候,我对各题的正误率做了一个统计。结果发现,连我辛辛苦苦“赌”到的题都被一些粗心的学生答错了。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一个叫洁的女生居然把我在临考前半个钟头刚讲过的一道文学常识题都答错了。
  我心酸地站在讲台上,检讨我自己:“一定是我没能耐,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教不会大家,我十分愧疚,十分自责。”
  教室里一片叹气声。看得出,他们也很愧疚,也很自责。洁一定是被我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了,终于红着脸孔站起来,说:“老师,其实,我会做那道文学常识题,我……我是故意做错的。”她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骚动起来。大家义愤填膺地冲她嚷,尤其是那些因真正不会而丢了分的同学,仿佛摇身一变顿时成了功臣。我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那个荒唐透顶的洁说:“大义灭分,你好伟大啊!那,我问你,你敢不敢当着全体同学的面,把你故意做错题的理由说一说?”
  洁低着头,说道:“昨天考数学的时候,有两道选择题我拿不准,答题卡上的两个空就一直空着。考试临近结束的时候,数学科代表交了卷子。我的座位就在讲台旁边,我知道我稍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他的答案。我极力克制着,告诉自己那样做是可耻的。但是,我还是没能战胜自己,我偷看了他的答题卡。考试一结束,数学老师就在后黑板上贴出了标准答案。我一看,我“参考”数学科代表答案的那两个题全对了,可我却高兴不起来。两个题一共6分,我偷了人家6分呀!当天夜里,我失眠了。我管自己叫贼,肮脏的贼,可耻的贼。我想跟数学老师说出实情,可又没有这个勇气。最后,我终于决定用在语文考试中故意丢掉最有把握的6分题的办法,来弥补我的过失……”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我带头击了一下掌,顿时,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脸孔红红的洁在大家的掌声中轻松地坐下,有几分得意地望着我,我在心里悄悄给这女孩的“品行”打着高分,并由衷感谢她给我这个有些刻薄有些狭隘的老师上了精彩的一课。我想,我和这个班的学生,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一个叫洁的女孩是怎样用实际行动勇敢地捍卫了她姓名中那个纤尘不染的字。
  教师节那天,接到门卫的电话,说是有学生送来的几件礼物,让我过去拿。我心头一热,想:学校的门禁制度多好呀,上课时间谢绝客人来访,把一个教师的幸福堆叠起来,然后喊你一并取回。
  除了鲜花,除了散发着香味的贺卡,还有一个包扎漂亮的小礼品盒,粉色的缎带下面压了一封折成燕子状的信。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看到了下面的文字:
  老师,你好吗?你大概已经忘记我了吧?可是我一直没有忘记你。离开你越久,我对你的爱就越深。
  对你的爱,发源于我读高二那年的冬天。那一天,听完了你主讲的“女生课堂”,我就跟到你的办公室去向你诉苦。我告诉你说,我与我的继母很难交流,因为我从心里十分排斥她。说着说着,我就哭了,向你说了许多我继母的不是。你和我谈了很多,说到动情处,我看到你的眼里也满含着泪水……后来,我要告辞,可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就被你叫了回去。你拿出一瓶润肤霜,对我说:来,搽搽脸,流了那么多泪,当心让风吹坏了脸。我当时搽了,但后来发生的事你就不知道了。我回到了家,一直在闻自己留有陌生香味的手。我的继母纳闷地问我手怎么了?为什么闻起来没个完?我只好如实地告诉了她。过了两天,我偶然在自己书包里发现了一瓶润肤霜。我问继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难为情地一笑说:瞧我多么粗心呀,要不是你的老师提醒,我竟然不知道给你预备一瓶润肤霜,女孩子的肉皮嫩,应该随身带着一瓶润肤霜。当时我就哭了,在心里叫了她一声“妈妈”。
  老师,在今天这个属于你的节日里,我特地给你送来一瓶润肤霜。感谢你在那个冬天送给我的香,更要感谢你唤醒了另一个女人沉睡着的母性的香。我也即将做母亲,我亲爱的继母(现在我可以很自然地叫她“妈妈”)现在每天陪我散步。老师,祝福我吧!
  没有署名。我揣着暖暖的心事,迎着暖暖的秋阳,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起这女生的名字。哦,姑且我就唤她作“香”罢。一笑之际,我开启了那个扎着粉色缎带的小礼品盒。一时间,鲜花的香,贺卡的香,还有一瓶润肤霜的香幸福地包围了我。我的心,陶醉在一份神圣职业所给予我最崇高的感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