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忆海瑞

作者:郭成杰




  忽然忆起海瑞兄时,却已经算不清他离开有几个年头了。
  这一方面说明我很不细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时时忆起他的一些琐事,往往觉得很亲近。这给我错觉,让我认为他并没有离开多久;可是因为时时忆起也就使他的离开时时得到确认,这也给我错觉,让我以为他离开很久了。
  然而海瑞兄的不少琐事却越来越明晰地重现出来。
  海瑞兄是拖家带口地来到我们这一地处中原的学校的,这里倒是他的故乡。之前他在云南支边多年,将近50,他回来了,而后是他的妻子和一个上初中的男孩子。他的女儿因为上专科,一年后毕业才回来。他去接她,结果一去两周,连他也没消息了。那时候联系并不方便,他的爱人很是着急,就慌了。这惊动了不少的新邻居们去出主意,有几个还打算去云南寻找。其时我和他不熟,平时别人的事情我不是很热心,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也跑过去了。就在众人要出发时,他来了电话,说是临时误了车,三天后就回来。这一场扰人而无效的忙乱也就大吉大利、欢天喜地收场了。
  而我们的交往从此正式开始。
  说是交往,其实没有多少功利性的内容,甚至也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我和海瑞交往最主要的方式是打打乒乓球,而且大部分属于在球台边的邂逅。他的防守技术很好,非常稳健,打给我的球,总让我攻着很舒服,我甚至怀疑他是陪练出身。我喜欢和他打球,因为我纯然是进攻型打法,而且容易失误,和他打球却少有失误,往往能够赢他,我的兴趣自然也就越来越高,进步神速,很快就可以和学校超一流高手对决了。到后来,赢得多了,我也觉得惭愧,就希望他也进攻。这样说了几次之后,他果然进攻了。然而失误很多,成功很少。于是,他就又回到他的喂球式的防守上去了。不过不管输赢,他的动作总是标准而且优雅,他的表情在输球和羸球时都一样从容。
  然而,他生病了,那时他正在做着南阳市二中物理教研组的组长。
  有人说,他的病源于戒烟。确实,他的烟戒得很猛。在吃下几颗戒烟糖之后,他就告别了香烟。和一辈子不停地戒烟的人相比,海瑞的坚定是显然的。然而,这种坚定帮不了他太多。戒烟之后不久他就浑身乏力,有时甚至呼吸都困难。他也还常常到球台边来,经过我们热情的邀请,他也会拿起球拍来。依然是防守,依然是优雅,依然是从容,不同的是他很快就会放下球拍,说:“不行。喘不过气来。”于是就站在一边观看。这期间,他却又坚持了三年多的冬泳。他的病是三年后才确诊的。其时,他学医的女婿在他的腰部发现了一个会跑动的肉瘤,就做了切片,拿到医院去化验。结果是癌症,而且已经扩散了。
  他希望能好好地活着,很配合医生。但是化疗对他的伤害比对癌细胞的伤害好像还要大。他的身体日益地消瘦下去,头发也少得很了,很快路也走不动了。他柔弱的妻子这时显示了女性的伟大和坚强,为治疗奔波,为医疗费奔波,为所有原来不曾操心的事情奔波。太阳出来或者没有风的日子,她就用一个小三轮车推着他在校园中转圈或者坐在一个不影响别人的地方。碰到我,华老师还会拿下帽子,让我看他的灰白且稀少而且柔弱的头发。他说,化疗太伤人了。然而,他相信他还会好。我知道,他很清楚他的家庭需要他。
  一年多后,他的葬礼还是如约来了。天上下着小雨,地上走动的是参加葬礼的人们,而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个透明的棺中。这时,我忽然想起,他的名字和一个诤臣的名字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姓华,人家就姓海。
  以前,我相信一个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今晚我改变了看法。海瑞死了,数年后我却在灯下忆他,他肯定有一部分是没有离开这个尘世的。
  (作者地址:河南南阳二中 邮编:473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