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期
读书率下降使中国人丧失了什么?
作者:薛 涌
我们的新闻是:根据两年一度的“全国国民阅读与购买倾向抽样调查”,从1998年到2003年,中国人的阅读率下降了8.7个百分点,2003年的国民阅读率为51.7%。然而,这不过是我们这里的“花边新闻”。
而美国的新闻是: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对41个国家的调查,美国学生的数学和科学能力在各国平均线以下。其实,这在几年前就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实际上,美国八年级学生的表现和以前相比,这次还有所提高。但这个消息还是很有爆炸性。主要报纸连篇累牍地讨论,仿佛全国陷入危机。论者指出:孩子们在学校里学的数学,大多并不会在日后的生活中直接运用。大部分家长早把所学的数学忘光,只有在辅导孩子时才抓起书来重新学。但数学训练人们精确的抽象思维能力。比如概率和统计,涉及国民每天都要面临的问题,可以用来解释民调数据,以及饮食习惯和心脏病发病率的关系等。没数学训练,人们就丧失了精确的抽象思维能力,对一些东西就缺乏基本的辨别力。
看来,人家对这个坏消息本能的反应是:没有数学国民究竟丧失了什么?那么,不读书使中国人丧失了什么呢?
阅读是人类传递信息最有效的、不可替代的手段。因为通过阅读接受信息,最能体现信息接受者的主体性。
比如,你在读书时,速度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调节,有些段落可以反复琢磨,做笔记,甚至对之质疑、挑战。接受信息的过程和思想的过程可以充分地混合。这一点,大多数新媒体都不具有。比如DVD一放,就按照既定的速度走,信息的接受者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即使你可以按各种后退、重复、慢动作的键,但根本不可能像读书那样进退自如。这样的信息传送,常常是灌输式的,不具有阅读中的对话性。
阅读的另一特点是个人性。阅读不是朗诵,是默读,不和别人分享。读者和书之间可以建立个人的关系。其他传媒大多有某种公共性,即使自己关起门来看电视,常常也感到四周有人。所以,阅读给个性化的信息传递创造了最大的自由。信息的接受者对所接受的信息有充分的个人解释权,最大限度地免除其他受众的影响。
因此,一个人不读书,接受信息就常常是从众的、被动的、缺乏分析的。一个民族不读书,这个民族的文化就丧失了创造性、批判性,个人就会被群体所淹没。这里最有意思的就是读经。读经大概是我们近年来罕见的读书运动了。但读经是背书,把读书过程中思想的空间都去掉,学童要跟着记忆和琅琅读书声不停地往前走,就像跟着录音机走一样,失去了自己对这个过程的控制权。这和阅读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从这样的角度,我们可以看出阅读率下降所代表的危机。我们目前的不少产业在一定程度上还在依靠外资:人家给钱,给设计,我们照着样子做,出力气就行了。流水线如同一直往前走的DVD和录音带,劳动者只能被动跟进,当然没有质疑、批判和创造的空间。中国的一些白领也是规规矩矩、照本宣科,属于跟着别人走的阶层。阅读虽然是在接受信息,却是一种“跟着自己走”的信息处理活动。这对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就很庆幸了的白领,当然是多余的。
但当今是鼓励冒险、创新,让世界“跟着自己走”的时代。比尔·盖茨、GOOGLE的创建人,都是因为敢于让世界跟着自己走而出头的。目前美国30%的劳动力属于“创造阶级”,不是他们追工作,而是工作追他们;各种高技术公司,都要跑到这些人聚居的昂贵城市安营扎寨。因为离开了这些人的异想天开,企业就失去了动力。而这些人,是一定要阅读的。
中国人是否阅读,将决定是世界跟着中国走,还是中国跟着世界走。
(荐自2004年12月20日《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