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8期

中国是世界上最贫穷的挥霍者

作者:孙 凯




  4月,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汪纪戎的一番讲话引起各方热烈反响。她说:“提高水价是推动社会节约用水的根本办法。北京市的水价在明年和后年要达到5块钱一立方米。”
  其实,水价的涨幅是近年来屡有争论的问题。赞成者认为涨价可扼制对水的浪费;反对者认为应考虑老百姓的承受能力。
  
  水决定着人的生存空间
  
  一位长年生活在海拔3000米以上高原的青海人说:有一年3月,先是一场沙尘暴使他所在的城市灰头土脸,一派萧条,紧接着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几可没膝。他因故要出远门,裹着皮大衣上了飞机,几小时后到了深圳。一出机舱,站在停机坪,他哭了。满眼柳绿花红,蓝天白云,俊男靓女着短衫短裙,那种冲击带给他巨大的疑问:人的生存环境为什么差异如此之大?
  什么因素决定着哪些人在哪些地方定居?什么因素又决定着哪些人向哪些地方流动?事实告诉我们:决定性地调控着人类聚居区域的因素是水,是大自然。
  专家说,年降雨量400毫米,是树木能够生存的基本条件。按照这个标准,地理上有一个著名的瑗珲———腾冲线:从黑龙江瑗珲起,经大兴安岭、张家口、榆林、兰州、昌都到云南腾冲,不包括海洋面积,这条线把中国分成了两个部分:东南一侧仅占国土总面积的36%,而耕地面积却占全国总耕地面积的90%以上,森林面积占中国森林总面积的90%以上,人口占中国总人口的94.4%。西北一侧则多为荒原荒漠,面积占国土面积的64%,耕地却占不到10%,森林占不到10%,人口仅占5.6%。
  学者李仪俊、张善余的研究结果表明:中国的人口重心点一直以年均0.43公里的速度向东南作直线运动,经过长达1400年的漫长跋涉,从黄河中游转移到长江下游附近。
  尽管高度城市化使人类完全可以实现“间接生存”,从而忽略自然、藐视自然,但事实上,人还是不得不按水导引的方向移动。
  
  缺水改变中国
  
  如今在中国,谈论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成为时髦,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今天我们所关注的许多地方,斯文·赫定在70多年前都亲临并描述过。
  比如居延海。
  古代居延海720平方公里,比鄱阳湖还大。这个13世纪初马可·波罗就曾以“水源充足,松林茂密,野驴和各种野兽经常出没其间”来描述的胜地,在斯文·赫定笔下是这样的:“但见成群的水鸟、鸳鸯、灰鸥和白鸥、天鹅及一队红嘴的小鸟在水上翩翩翱翔、嬉戏。时不时,两岸树梢的枝条搭接起来,在河的上方形成一道拱门,我们仿佛滑入了一条顶上镶嵌着金色马赛克砖的隧道……”这是他1927年在居延海看到的情景。
  9年之后的1936年,著名记者范长江在这里看到的是:“额济纳河清澈见底,河岸有高大的沙山,有树木,有深草,骆驼和羊群自然地羼来羼去。森林有些巨藤式的树枝,穿错在阴暗的林间,有些像巨蟒……”
  又过了8年,1944年,在林学家董正钧笔下,“湖滨密生芦苇,入秋芦花飞舞,宛若柳絮。马牛驼群,随处可遇。鹅翔天际,鸭浮绿波,碧水青天,马嘶雁鸣,缀以芦草风声,直不知为天上人间。”
  我在20世纪末到过居延海,看到的却是居延海木乃伊般的身躯,听到的是黄风的呜咽。每走一步,湖底白的碱和黄的沙都会埋住脚面。站在车顶,举着望远镜,努力望向远方,希望能看到水,哪怕只是一小汪,可是没有,一滴也没有!我不禁深深疑惑:这里就是那曾经的“仙境”吗?
  1992年居延海干涸。1993年,历史上最大的一起黑风暴席卷西部四省区,导致四十多人死亡及巨额财产损失。
  不知道这之间是否有直接关联,但可以确认的是:居延海干涸后,额济纳旗大小湖泊和泉水陆续枯竭,地下水位大幅下降,沿河一千五百多眼筒井大多干枯。
  如今,在中国西部荒漠那些年降雨量只有几十毫米、蒸发量却达几千毫米的地方,每个人都会深切地感触到对水的渴望。就是站在中国的海岸线边,在天津、青岛这些满目望去水天一色的海滨城市,感受着湿润的海风时,你也会惊讶地得知:这里和西部一样缺乏淡水。这里的居民和西部许多城市的居民一样,常常要在半夜起来接水。
  
  最贫穷的挥霍者
  
  就水来说,中国是世界上最贫穷的挥霍者。
  地球上水的总储量约为136亿立方米,其中97.2%是海水,仅2.8%为淡水,而淡水的68.7%又储存在两极冰川与永久性雪盖之中。现在,全球有12亿人面临中度到高度缺水的压力,80个国家水源不足,20亿人的饮水得不到保证。
  数据显示,中国的人均淡水占有量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1/4,是全球13个人均水资源最贫乏的国家之一。全国668座城市中有四百多座缺水,每年因缺水而影响工业产值达2300亿元。此外,工业废水的肆意排放,导致80%以上的地表水、地下水被污染。专家警告:“20年后中国将找不到可饮用的水资源。”
  然而,在黄河灌区的许多地方,每亩水稻一年大约要浇两千多立方水,一亩小麦需浇一千二百多立方水。大水漫灌仍是主要的农业用水方式。
  从工业用水的情况来看,每吨纸浆的用水量,发达国家是80~120吨,而中国基本上是300~400吨;每吨钢的用水量,美国是4吨,法国是3.75吨,日本是2吨,中国是70~100吨;工业用水的重复利用率,中国平均为20%,而发达国家普遍达到70%以上。
  中国普通百姓的节水意识与发达国家相去甚远。专家调查:在广州,若能改变不良习惯,70%的家庭每年可省下30%以上的生活用水,全市累计每年可节约生活用水1.5亿多立方。而广州既非独一无二,也不是最差的。全中国的节水意识都极为淡漠。
  如此缺水又如此挥霍,靠什么维持这种虚假的富有?以河北省为例,这个人均水资源比以色列还少的地区,靠大量超开采地下水掩盖极度缺水的事实。全省累计超采地下水600亿立方,其中深层地下水300亿立方已无法补充。在中国西部的许多地区,因地下水超采严重,大片已成活多年的树木枯死,观之触目惊心。
  与短缺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水的价格。1985年以前,中国供水几乎是无偿的。1985年中国开始对用水收费,但费用标准依然过低。
  研究表明,水价上涨10%,用水可节约5%;水价提高了,档次拉开了,人们的节水意识就能逐步增强。
  近年来中国许多城市进行供水价格改革。北京市宣布从2004年起推行节水器具市场准入制度,年底前将公共场所现有用水器具全部更换为感应式、延时自闭式或脚踏式水龙头,马桶换为节水马桶。亡羊补牢,但亦有效。
  
  海水淡化再造中国
  
  整个中国,尤其是中国北部,已经和还将面临日渐严重的水危机。即使耗资巨大的南水北调工程竣工,也仅是扬汤止沸,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的生态问题。
  有人提出了炸喜马拉雅山引暖湿气流、从雅鲁藏布江搞大西线引水等“方案”,虽然气势磅礴,极具诱惑,但从可操作性来看只能说是幻想。
  如果中国水价持续上涨,从积极意义来说,一则可使节水效率达到国际通行水准;二则可大大推动海水淡化工程,而海水淡化可能是改变中国生态问题的最可行方案。
  海水淡化如今在技术上已完全无虞———人们大量饮用的纯净水,其提纯工艺即是由海水淡化技术而来。
  国际上海水淡化的产水成本大多在每吨1.1~2.5美元之间,与其消费水价相当。中国的海水淡化成本已可降至5元左右,如建造大型设施更可能降至3.7元左右。
  全球现有海水淡化厂近两万家,日产淡水近3000万吨。在美国本土1997年产值就已突破140亿美元。加州正在建设18座海水淡化工厂,其中全球最大的一家每天能生产5千万立方米淡水,足够保障30万人使用。
  在中国,建设一个日产万吨淡水的海水淡化工厂投资约人民币1.7亿元,现在只应用于严重缺水地区,如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油田地区和西沙、南沙、舟山、长山岛等岛屿。
  如果海水淡化成本和消费水价持平,那么中国的海水淡化产业将被迅速激活,投入这个产业的资金将像今天投向钢铁产业一样不可遏止。随即,技术升级,造价降低,以国家工程或全体中国人捐款的形式建造超大型海水淡化设施,彻底解决中国生态问题的时机可望到来。如:在天津建超大型海水淡化设施,所产淡水不仅可将白洋淀补成超级大湖,还可引入内蒙古,填充居延海;引入新疆,复活罗布泊。在大连建超大型海水淡化设施,将淡水引入大辽河,可彻底解决东北用水问题……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通过淡化海水,在戈壁沙漠广植椰枣树2110万棵。而中国西部的千里戈壁,有水即为良田。如果整个西部因淡化海水而致生态彻底改变,那么中国的发展潜力不可估量。
  治沙英雄远山正瑛曾说:如果沙漠被治理,那么“中国的土地除了养活现有的人民,还能再养活10亿人”!如他所言:如果水的制约解除了,这确是完全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