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5期

先生之风

作者:严 亮




  有人把于漪先生的成就比喻成“一座蕴藏丰硕的宝库”,事实的确如此。以她的学识,以她的人品,以她的勤奋,以她过人的聪颖,每一个后学都能从这座宝库中汲取终生受用不尽的营养。
  我不是语文老师,但却对语文学科情有独钟。我发现基础教育界颇有成就的校长、教育家不少是语文教师出身,因此便有意识地阅读他们的专著,关注他们的实践,探究他们的思想。对于漪先生,更是仰慕 已久。在认识于漪先生之前,我看过不少先生的文章和书籍。2001年12月19日在上海教育科学研究院,我有幸第一次聆听先生的报告。那天她讲的是“课堂教学改革”。两个多小时的报告过程中,先生没有手稿,没有喝一口水,没有一句口头禅,更没有一句罗嗦的话。这可是年愈古稀的老人呀!她的报告对我不仅仅是震撼,更让我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报告结束后,在场的深圳市校长培训班的100多位学员自发地全体起立,长时间鼓掌。在感动之余,我想:我们应该让更多的老师聆听名家的教诲,感受名师的情怀,领略名人的风采。于是,我冒昧地邀请先生到我所在的学校讲学。先生一边写下她的电话号码给我,一边说:“真对不起,我已多年不外出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好了。”
  在深深的遗憾之余,我哪肯善罢甘休。从上海回来后,我又多次打电话“骚扰”她老人家。2002年春,先生终于答应:“等我身体好一点再去吧。”我哪里知道,因为严重的心脏病,其实去年大多数时间先生是在医院度过的。尽管年迈体弱,先生依然在为基础教育而奔波,现在还担任上海市教师研究会会长,上海第二师范学校名誉校长,华东师大、上海师大的兼职教授。先生既是新课改的倡导者之一,又是身体力行者;既要组织编写《现代教师自我发展丛书》,又要审阅新课程标准背景下的新教材,手头有做不完的事,能抽出两三天外出,实属不易。2003年春,先生说:“现在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因为‘非典’的缘故,我不能出上海,等到秋天再说吧。”10月初,先生打来电话,询问我校什么时候期中考试,什么时候举行运动会,学校近期有没有其他活动。我们本来希望先生利用周末给老师们作报告,但她总是处处为他人着想,不愿意去“打扰”老师们的休息。初步商定先生11月中旬来深后,我想确认一下具体行程。一个中午,我将电话打到先生的家里,她刚好去了医院,接电话的是她的爱人。在得知我的意图后,他严厉地责备我:“不行不行,你们有没有弄错?她75岁了,又有严重的心脏病,怎么能出上海?……”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没料到当天下午先生从医院回来后马上来电:“我还没有来得及同我老伴商量,我会做通他的工作的。既然老早答应了你们,我会来‘还债’的。”最后终于商定:2003年11月16日下午,先生来深。17日下午、18日上午在宝安区沙井中学作报告,18日下午返沪。
  就在我准备迎接先生的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深圳市龙岗区教育局的领导得知德高望重的于漪先生来深讲学,并且11月17日上午没有安排作报告的消息后,通过先生的随行人员,诚邀她下机后先去龙岗作一场报告。11月16日上午,先生从上海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她说:“他们一再盛情相邀,不遵命不敬,就应允了。至于身体,我坚持一下应该没问题的。”17日上午,我来到龙岗区实验学校接先生,先生正在这里给1500多名教师作报告,报告厅里座无虚席,楼梯口、讲台上都挤满了人。原定11点结束的报告会推迟了半小时才结束,热情高涨的“于迷”们争先恐后地拥上讲台请先生签名,工作人员拦也拦不住。因为先生在沙井中学的报告会下午两点半开始,我建议她立即赶赴沙井,午餐后抽时间稍微休息一下。龙岗方面虽然已经准备了午餐,但为先生的身体考虑,对我的建议表示理解,他们请先生自己定夺。在不厌其烦地签了近40分钟的名后,先生说:“既然龙岗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们就在这里用餐吧,待会我在车上休息一下就行了。”从龙岗到沙井,行车需一个小时,我本以为先生会休息,不料在车上她又同随行人员谈起审阅教材的事,毫无倦意。
  凡是与于漪先生交往过的人,都称赞她的为人。她正直、敏捷、纯粹、真诚、厚道;她胸襟开阔,性格开朗,才华横溢。于漪先生和蔼可亲,从不愿意干扰别人。这次来深的第一晚,先生是在龙岗的—个宾馆度过的。那天晚上房间里有蚊子,不知何故,服务员又没有拿来驱蚊片,先生没有吵醒任何人,而是自己想办法驱蚊,最后靠服用安眠药才休息了一会。而这些,都是先生的随行后来告诉我的。在我校作报告前,我隐约感到先生的倦怠,但一登上讲台,先生便神采飞扬,妙语连珠。在沙井中学,先生向数百名老师作了“教师的人格魅力”和“走进新课程标准”两场报告。我和许多老师一样,是含着热泪听完报告的。由于我负责安排先生在沙井的行程,所以又有了与先生单独相处的机会。在报告中,在谈话时,先生强调最多、最重的一点就是“信念”。先生说:人无志不立。人之所以为人,成为一个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就在于他有“魂”,有指导自己思想言行的“魂”。先生就是抱着“做一名合格的、优秀的基础教育的教师”这一坚定、崇高的信念而躬行践履的。同时,先生一贯以扶持、提携年轻人为己任,李镇西、陈军、程红兵、程翔……无一不受诲于敬爱的于漪先生。对于我这样—个普通的中学英语教师,先生更是给予了特别的关爱。先生向我坦陈了对中英文语法对比研究的心得,先生把自己担任教研组长、教导主任、校长的体会及她的“失败与教训”向我娓娓道来,“年轻的同志一定要超越名利,要沉得下去,潜心于教学和教育科研”,教诲我什么时候都不要荒疏了自己的专业。这次来深圳,先生将手头仅存的两套《于漪文集》中的一套送给了我,并欣然题字:
  “教育是永恒的事业。为了每个学生的健康成长和长足发展,发挥聪明才智,创造卓越业绩,是极其艰辛的,也是无比幸福的。”
  一次谈话间,先生不经意地与别人说起我时,竟然能将我的手机号码和住宅电话脱口而出,实在让我感动。先生这次来深,有关方面想聘请先生担任教育教学顾问,当我委婉地转告这一请求时,先生说,我不能担任有名无实的“顾问”。如果我接受聘请,我就要又“顾”又“问”,但现在我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我那样做了。不过如果你们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打电话给我……
  于漪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为事业,为青年,先生付出的实在太多。讲学期间,我们有位老师想向先生请教有关语文教学的问题,但苦于没有机会与先生长谈,在与她合影时,先生就看出了这一点。先生上飞机前要我务必将她的联系方式转告这位老师,让她直接写信或打电话交流;先生回上海后,在电话中又一次提到了那位没能与之深谈的老师。当我和我的同事谈起这件事时,我们长久无语,都被先生那关心青年教师成长的一片真诚所深深感动。
  教书的于漪是一部大书,在她人生的第75页,她让深圳的后学近距离地感受到什么是教师的人格魅力。学做人,不是一句空话,于漪先生的言行给了我们以具体的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