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5期
当老师的故事
作者:吟 秋
我拿着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傻乎乎地站在讲台上不知道该干什么。校长给我书的时候只指了指教室就走了。教室里乱成一片,根本没人搭理我。问第一排那个脸黑黑的小家伙,他好像是四队老臭家二小子,叫小魁:“上次讲哪儿了?”“知不道。”“谁是班长?”“啥叫班长?”嘿,连个基层组织都没有,怪不得乱七八糟的。“老师,该学第三课了。”一个大点的女孩说。她是我们队兰妹子的大丫头,叫秀秀。“老师您先带我们读,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笔画就行了。”
翻开第三课《人民英雄纪念碑》,不是才七个字吗?还用得着一节课吗?
才七个字就犯了个大错误。那个“念”字,我从来没注意过它上半部分是“令”还是“今”,于是想当然按“令”字教,全班30个孩子一下子就统统学会了。等我明白过来已经晚了。从那以后无论什么时候考试,只要是这个字,至少一半小孩写错———真是误人子弟。
课间休息,孩子们喊着、叫着到大队部门口的井里拎两桶水上来。女孩一桶,男孩一桶,几个小脑袋轮流趴着喝,都喝一遍接着上课。
下午不上课,割草。学校自己养了两头猪,准备卖掉之后买台风琴,把音乐课开起来,小孩们为这个理想努力奋斗着。男孩把筐扣头上,女孩则用手挎着,我们沐浴着秋阳出村了。我不知道哪儿有草,只想知道哪儿有枣。小魁说:“秋老师到俺队去,俺娘在那儿看青呢。”于是率领着孩子到四队东头枣园。“哎呀,活祖宗来了。”看枣的刘婶大喊着,“谁也不许摇树,只许捡地上的。秋老师,枣少了队长该扣我工分了。”我心里念叨着:“刮点风吧,小点的也成。”于是就有了风,想想跟半仙一样。风吹过,成熟的枣“劈里啪啦”掉下来,孩子们欢呼雀跃边捡边吃。
十年过去了。一天去城里开会,中午在街边小饭馆吃饺子。要了三两,拿着票到窗口去领时,那个胖胖的服务员看着我犹豫了一下:“您是秋老师吗?”“是。你是?”“我是秀秀,我妈是兰妹。”嘿,真是女大十八变,秀秀长得跟当年兰妹一样漂亮,红扑扑的脸,胸脯挺得高高的,头发又黑又粗盘在头上,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您吃饺子?我给您盛。”我只要三两,她给我二斤,哪儿吃得了。“别让老板看见。”“没事,秋老师,俺舅开的,我来帮忙,想吃您就过来,管饱儿。”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一天过马路,看看左右没车,抄一“近道”,从隔离墩迈过去了。刚过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辆警察的巡逻摩托车停在路边。警察是个胖子,我思忖着如何脱身,胖子可能比较好说话。他摘下墨镜,敬个礼,突然愣了一下神:“秋老师!”我更是吓一大跳。“我是小魁,石坨里的。”当年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小子,居然长成一个彪形大汉。热烈地握握手,说说村里的事,大家都忙,小魁说“有事找我”,一踩油门走了。
是从那个小村庄开始了我当老师的历史,后来,小学、中学、大学、夜大、培训班,中国人、外国人,咱统统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