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5期
朱自清亲证“月夜鸣蝉”
作者:杨建民
到了20世纪30年代,有一位姓陈的读者致函朱自清先生,认为“蝉子夜晚是不叫的”。朱先生是个十分认真的人,接到读者的信后,便向周围的同事们询问,出乎意料,同事们大多同意那位读者的说法:蝉子晚上不叫。毕竟不够权威,朱先生便写信请教昆虫学家刘崇乐先生。刘先生翻阅了各种有关昆虫的著作,几天后拿出一段书中的抄文,对朱自清先生说:“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段!”这段文章的著者讲,平常夜晚,蝉子是不叫的,但在一个月夜里,他却清楚地听到它们在叫。
拿到这样一段抄文,本来可以成为证据的,可朱自清先生因为昆虫学家刘崇乐先生自己并没有表态,只说“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段”,便在回复读者来信时,告诉他自己已请教了专家,专家也说夜晚蝉子不叫(是朱先生从刘崇乐先生态度上判断出来的),并表示,以后散文集再版,他将删掉“月夜蝉声”的句子。
此后的一两年间,这件事常常萦绕于朱自清先生心中。他常常夜间出外,在树间聆听。不久,竟然两次在月夜中听到蝉的叫声。这真成了他意外的收获。
抗战初期,那位姓陈的读者,又在《新学生月刊》上发表文章,讨论“月夜鸣蝉”的问题。他在文章中引用了朱自清先生给他的回信,又引用了一首也因提到过“夜间鸣蝉”而招来怀疑的古诗。这首诗便是宋代大诗人王安石的《葛溪驿》:
缺月昏昏漏未央,
一灯明灭照秋床。
病身最觉风露早,
归梦不知山水长。
坐感岁时歌慷慨,
起看天地色凄凉。
鸣蝉更乱行人耳,
正抱疏桐叶半黄。
这首诗也同样受到质疑,因为人们历来都是从常识出发,怀疑“鸣蝉更乱行人耳”的句子。经陈姓读者的摘引,人们对这个问题有了更多的兴味。
读到这位读者的文章,朱自清先生当时便想告知,自己对昆虫学家的话,有所曲解,并且自己的确不止一次地听到“月夜鸣蝉”。这不仅能为自己文章证明,同时亦可对王安石《葛溪驿》诗持怀疑观点的读者作一个明确的回答。
当时战事爆发,学校转移,生活匆促,朱自清先生就没有写出这封信。但是,自己的散文集再版时,他却没有删除“月夜鸣蝉”的句子。后来,他还专门写出文章,提及此事,认为认识事物,有一个繁复的过程,而成见对于人的束缚,有时也极为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