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2期
借我一个微笑
作者：包文峰
第一次走上讲台，我的心里直打鼓。因为听校长说，我来之前，这个班刚刚气跑了一个化学老师。
令我略感欣慰的是，那帮孩子并不欺生，也许是年龄相差不大的缘故，也许是我还没有学会用粉笔头丢他们。总之，他们很给我面子，一堂课下来，底下的孩子们安静得让我感动。
我注意到丁丁，始于一次物理考试，他只得了58分。那天，试卷发下后，我发现他的眉头锁在一起。听同学们说，他考试还没及格过呢。
丁丁是一个性格内向、自我封闭的学生，他从来不苟言笑，也不和同学们一起玩耍，总是形单影只地呆在座位上。
瞧见丁丁要哭的样子，我故作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教室。这时，丁丁跟了上来，看得出来，他想要对我说什么，但他只是嘴唇蠕动了一下，就垂下了头。我站在那里，等他说话。丁丁仍然没有开口，脸却已经涨得通红，过了一会，才鼓足了勇气似的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老师，我的物理太差，您能不能每天下午放学后为我补一个小时的课？”
这样的请求太微不足道了，我能马上答应他，但面对这样一个学生，我决定卖一下关子。为了不让他当众失面子，我牵着他的手，到一个僻静处才对他说：“老师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得先借一样东西给我，不知你肯不肯。”
丁丁显然感到很疑惑，但腮帮挤成一堆还是挤不出一句话。
“你每天借我一个微笑，好不好？”
这样的要求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也吓坏了我，因为他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可我仍坚持我的要求：“你不借我就不给你补课。”
丁丁很困惑地看着我。微笑对于他太困难了，我还从来没见他笑过，即使和同学们在一起最高兴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说话，更不要说笑了。
我耐心地等待着，只要他点点头就行了。
他终于点点头，眼里噙满泪花，艰难地咧开嘴笑了。说实在的，那笑容怪怪的，但他到底还是笑了。
第二天上课，我注意到丁丁抬头注视着我，我对他微笑着，但他把脸避开了。显然他还不习惯回应我。我并不着急。按以往的惯例，讲例题都是由我念题，今天我改变了方式，让全班一起朗读，然后再让丁丁重读一遍。他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读了，也许想起了昨天对我的承诺。读完后，他很困难地对我笑了笑。见他这样子，我又心生一计，给他设置了一道障碍，让他复述题目的要求。这回他为难得要哭了，不少同学已对他的磨磨蹭蹭不耐烦了，七嘴八舌地争着说了起来。我制止了大家，耐心地等待丁丁开口。
他终于张口了，尽管有些语无伦次。我笑着让他坐下，又请另一位同学复述了一遍。这一位同学成绩和丁丁差不多，但因为没心理压力，说得很流畅很清楚。我向丁丁望去，他的嘴巴张开，好像在说，我也懂我也能说清的。
我俩的眼光撞击在一起，都会心地笑了。
丁丁开始和同学有些来往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都没提为他补课的事。一天，他有点等不住了，下课时又拦住我。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很幽默地向他摊开手。他一愣，问我：“老师你要什么？”
我说：“你写给我的条子呀。”
他笑了：“我不写条子了，你给我补补课吧。”
我也笑了，让他瞧着我：“我要给你补的正在备课中，至于功课你不必着急，到时我会主动找你的，但我向你借的你还没给够我。”
“好的，我一定给足你。”丁丁这回变得大方了。等他高高兴兴又蹦又跳地走出好一段路，我才把他叫了回来，递给他一张纸条。那上面有我为他准备好的一道题。我对他说，这道题你在一天之内做出来，可以和同学讨论，也可以独自完成。我知道，他宁可独自苦思，也决不会和同学讨论的，这正是性恪内向的学生最大的弱点。下午我问他，他说还没做出来。我有点不高兴，说晚自习你还没做好，我可要收回承诺了。上自习时，我终于瞧见他站在一位男生座位旁，忸忸怩怩很不自然的样子。
我得意地笑起来，怕他瞧见难为情，转开了。就这样我先后为他写了3张纸条，上面的题一次比一次难，逼着他非向同学请教不可。
我的第4张纸条才到他手中，他已迫不及待地和同学们争论起来了。
我的心里笑开了花。
就在实习快结束的时候我病了几天，好多学生来看我，但没有我希望见到的丁丁。我很失望，难道他还没走出封闭的阴影？向学生们一打听，学生们说他休学了。因为他爸爸意外瘫痪了，他得在家照顾父亲。他没有母亲，妈妈从小遗弃了他。我真担心，一个连话都不太愿说的少年，他怎样在生活的路上走下去？
我好几次到丁丁家，都没有碰到丁丁。他爸爸痛苦地告诉我，丁丁上街擦皮鞋去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几位朋友相约到茶室好好聊聊。我们来到茶室刚坐下，就被一伙人围上了，硬要为我们擦皮鞋，只有一个小孩没冲进来，在外吆喝着：“擦皮鞋，擦皮鞋……”离开茶室时，我从那个吆喝着的小孩子面前走过，发现竟然是丁丁，他也看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有走开：
“老师，我为你擦一下皮鞋吧。”他对我说，没有腼腆也没有沮丧。
我答应了。他很用心地擦着，一边擦，一边告诉我，他从不缠人，生意却很不错。顾客说，他的笑容很好看，“是一种从心里长出来的笑”。
他笑着对我说：“我该感谢您，还是您教会我笑的。”
擦好皮鞋，丁丁又笑了，并告诉我，他不久还会复学的。他学会了笑，他的笑能让他挣钱养活他和爸爸了。
我说我一定等你回来。转过身，我的泪水就出来了。
在那所学校，我的实习生活很快就结束了。我终于没给丁丁补课。但我相信，有着健康笑容的丁丁一定会知道怎样让自己成长、进步的……
（王雪森荐自《涉世之初》200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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