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0期

作者:[印尼]萨特莫名·普提·善托索




  每当下雨的时候,她总是久久地凝视着雨点。她喜欢下雨。不论是滂沱大雨,还是毛毛细雨,她都喜欢,都要欣赏一番。如果你看见她长时间呆若木鸡地观赏雨景,也别大惊小怪。如果她错过了赏雨的机会,她会感到难过的,雨对她来说好似有特殊的意义。当然,她欣赏的是白天的雨,因为黑夜下的雨,即使健康的眼睛也无法看得清楚。她喜欢汇集成水潭的颗颗雨点;她喜欢潺潺的水流;她喜欢下雨带来的和谐气氛。因此,她无法接受滴水不下的旱季。
  雨,她从小就喜欢。自从那时候懂得什么是田埂起,她就喜欢在雨中的田埂上奔跑,因为她觉得自由自在,特别是当雨下得不大的时候,她还可以望见远处那发白的天空。她不怕打雷,因为雷对喜欢雨的人怀有好感,还会和喜欢雨的人交上朋友。电闪雷鸣不就是苍天向地球发出的和平祝愿和亲切问候吗?
  这确实是她对雷雨的信念。这个信念早在她还是一个流着鼻涕、乳臭未干、阴毛未长、奶头未胀的小女孩时就已形成。那时人们常常讥笑她,笑她怎么会像男孩子一样喜欢下雨。
  的确,喜欢下雨的一般来说是男孩子,因此人们常把她当笑柄,而她则一笑置之,对那些讥讽不予理会。她坚信雨并不属于任何人,雨带来的欢乐并非男人的专利。还在流鼻涕的时候她就习惯于和赤身裸体的男孩子在雨中嬉戏,觉得挺好玩。那些男孩子有时也胡扯些男女间的那种事情,其实他们连什么是割礼都不懂。他们那棕褐色的皮肤即使在雨中淋湿了也好像滴水不沾似的。
  当她在田埂上跑得过瘾了,她就会在足球场边停下,听着互相抛掷泥巴的男孩子们那含糊不清的打闹声。她知道,他们无论哪一方从来就凑不起十一个人,哪一方抢到球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这也不是他们追求的惟一乐趣,而踢球时尽情地大喊大叫,疯狂地打泥巴仗,那才是令他们陶醉的游戏。这时候,每个人都很高傲,以为自己才是英雄。当然,她只能站在远处观看,独自发笑。她远远地望着他们一丝不挂,觉得很滑稽。她还能看到他们身上那垂下来的细小又轻飘的“小家伙”左右摇摆,东张西望,当然还挺不起来。她高兴得笑起来,远远地躲在灌木丛中窥视,真的好开心。她自己也赤身裸体,和她看到的那些男孩一样,全身被雨水淋湿。但眼前的景象还未能拨动她对性的欲望,因为她确实还小。那些令人可笑的光溜溜的身体,活像田里的稻草人,从远处被人拉动绳索,手舞足蹈,吓飞鸟群。
  如果有蚯蚓或者蜈蚣什么的在她脚上爬行,她也不会感到恐惧。她女性心灵的脉搏在平缓地跳动,就像父亲每次看到他的妻子——当然就是她的母亲——上身只穿着松动得快要掉下的黑色乳罩,从房后的浴室走进房子中间的卧室时,喉结那自然的抖动。
  就这样,也就这样,雨伴随着她成长,因此,她忘不了雨,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着下雨。有时季节乱套了,旱季拉长了,她会成天成夜地愁眉苦脸,埋怨旱季跟她作对。不论在哪个月份来了雨,6月还是11月,都会令她兴奋。她又像回到淌着鼻涕的儿时,感受在下雨天可以不上幼儿园,可以在雨中玩耍的那种高兴劲儿。
  现在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她长大了,成长为每月必然要经历一次月经的少女,虽然月经有时来得突然和不准时,令她手忙脚乱。是的,她长大了。她可以用另一种眼神望着雨点,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在灌木丛中躲躲藏藏。她能感受到雨给人们带来的、为所有生灵所深深期盼的宁静。雨过天晴,哇,地面湿漉漉的,稻田等着播种,等着除草,松软的土地将长出簇簇稻穗。她的双亲都是农民,他们和村里其他农民一样渴望着下地犁田。在这样的时候,在阴冷的夜晚,青蛙和蟋蟀一唱一和,互相应答。
  从木房的窗口望出去,她看到雨水倾泻到地面上,湍急地流入田间。她感到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她无法用言语描绘那迷人的雨景,还有那扑面而来的雨点。她不再上幼儿园了,这说明她已经长大了,能够拼读名字,排列字母,阅读地图。和她一样,那些昔日流着鼻涕的男孩子们也长大了,长毛了,有的还留着看来还算整齐的胡子。伴随着她从来没有错过的雨景,她很快走上了成长的道路,并意识到了她少女期的来临。
  下雨时,她总是久久地凝视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点。如果放学回家正好遇上下雨,她就得和雨“打架”,一身校服被淋得湿漉漉的。她不愿像其他同学那样,用一片香蕉叶当雨伞,顶着雨奔跑。她偶尔也避避雨,无聊中从练习本上撕下一张白纸——有时纸上正好有她在教室里画的国旗——折叠成小船,放在水沟里任它顺水漂流。如果运气不好,撞上伸进沟里的树根什么的,纸船就会倾翻。纸船不一定做得很大,能浮起来就行。看到这些个纸船,泪水就会无缘无故地从她的眼眶里流下,缓缓地,缓缓地流下。
  (荐自《译林》2003年第3期)
  责编:欧阳小桃插图:虞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