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老墙
作者：［智利］聂鲁达
天上的雨，地下的苔藓，人的孤独，在你的额头上刻写着尘土的标记，死亡的符号，离别的伤痕。人们在你的背后死去，人类的声音沉默不语。夜晚，旧尾架吱嘎作响，腐朽的木板坠落，破旧的屋顶散架，一切都在以不可阻挡的速度走向毁灭。黄色的老鼠、碎布似的蜘蛛、秘密的蝙蝠，哼！你们成了夜晚这个锻造车间的主人。你们在怎样打击、怎样啮咬、怎样消灭这座命中注定在时间上静止不动的废墟！骄傲的屋顶低下了头，房间之间的界限消失了。一切都淹没在泥土里。杂草在砖墙上舞动，吞噬。但是，你，老墙，依然立在那种混乱的平静和那种顽固毁坏之中。天上的雨，地下的苔藓，人的孤独，围困着你，构成了你那种凄凉的美。你用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脱落的砖、缺欠的门，在你身上划分成粗折痕的影子和以不长久的朱砂作装饰的慷慨的光线垒成。在你的脚下，有一棵耶稣受难像似的苦树。你的面孔像老人一样疲劳，像一块裂开的正方形奖牌。一种黑暗的妖术驱散了鸟群，连被秋天吹落的树叶也被一种可恶的妖术驱动着离开了你。只有我这个可怜、流浪、无依无靠的人在你的阴影里休息，用我这双充满希望的手在你的裂缝之间刻下日期和名字。在你的颓坏、你的沉默、你的不幸的静止中，我的苦涩的梦，我的流血的欢乐，找到了庇护所。在你的破门后，没有监禁我的房间，也没有引我走的小路。你在这里出现徒劳无益，因为你什么也不等待，却突然接待了我的思想的侵入。人们的目光从你身边掠过，毫不停留，因为你有着不存在的东西的面孔。周围是神奇的景象，眼睛却总寻找看不到的东西。但是我仰仗沉思和痛苦的古老意志的帮助，让你，被遗弃的老墙，出现在美妙的事物中间。在你那死气沉沉的阴影中，我弄乱和清理着我这绝望的心中的线团。
（荐自小敏编《诗意小品》，花城出版社）
责编：欧阳灼插图：虞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