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8期
有些秘密碰不得
作者：鞠贵芹
1992年，我刚刚大学毕业走上三尺讲台，怀着满腔激情，总想用火热的心温暖每颗少年的心，用真诚的情启开每扇紧闭的心扉。梅就在我热切的寻觅中进入了我的视野。
梅是个瘦瘦小小却聪明伶俐的女孩，只是常常独自坐在窗前发呆，长长的眼睑遮住了黑黑的眼睛，让人无可回避她的忧郁与伤感。我的心底不由堆积了一团团的谜：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遭遇了什么？是什么使小小年纪的她如此沉重？
我想帮她，我要帮她。那时的我生活单纯，心情明朗，我期冀我所有的学生都能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与青春。
我一次次地把她约到我的办公室我的宿舍，希望能与她倾心交谈，说出心底的忧伤；我耐心地陈述我的职责，热切地表白我的善意与真诚，表示愿做她最好的朋友，我甚至毫无保留地谈我的家庭、我的理想、我的大学生活、我的喜怒哀乐。但无论我怎样努力、怎样掏心窝地表白，她却总是低着头默不作声，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重复一句话：“老师，您多虑了，我就是这种性格，什么事也没有，您不用费心了！”
年轻的我却是那样地固执己见，非要弄个究竟：她迷蒙的双眸里分明隐藏了一个让人心痛的故事。我相信一句话：心病还须心来治。我也相信：真诚可以感化一切。
为了打开心结，我开始从周边入手，我找她的好朋友谈话，侧面了解她的家庭，知道她有个姐姐就在这座城市。于是我牺牲了周末休息的时间，拜访了她的姐姐，虔诚地表明我的心意。她的姐姐犹豫了很久之后，向我诉说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故事：梅幼年即失去了父母，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早早辍学打工养家，供梅上学，梅也很懂事，知道姐姐的艰难，放了假就到姐姐打工的公司干点零活，贴补家用。然而，在一个夏天的午夜，姐姐上夜班，劳累了一天的梅沉沉睡梦中，却被姐姐醉酒的男友污辱了。梅哭过，寻死过，被姐姐劝住，救下了。为了姐姐的名声，梅的眼泪咽进肚里。但从此梅却沉默寡言，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的泪一直在流，我的心一直在痛，再次在我的宿舍里面对梅时，我失态地抱住她瘦削的肩：“梅，把我当作朋友吧，我们一道想办法惩办那个坏蛋，然后我们一起忘掉悲伤，快乐地生活，好吗？”
梅的肩倏然抖了一下，而后出人意料地，猛地一把推开我，冷冷地盯住我的眼睛：“你全都知道了？这下你满意了？我恨你！”
梅一摔门跑了。我却愣住了，我做错了吗？我做错了什么？我可是一番好意啊！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我委屈了好久，而梅也更加沉默了，而且自此以后不管我怎么走近她，她都一直有意地避着我。一年之后，这一届学生就毕业了，办完毕业前的一切手续，我想找梅做最后的解释与沟通，但梅却在我的忙碌中悄悄地一个人先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下。从此，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今天，回首往事，十年的工作经历和人生阅历，让我慢慢变得成熟和冷静。长大了的我明白：有一种伤害，只有时间能够将它带走；就像梅，心头的伤口本来已经结痂，但我却单凭自己的一厢情愿和固执偏见，无情地揭开了刚刚长成的硬痂，残忍地让她再一次面对自己的耻辱，柔弱的她怎么能够承受，又怎么能不恨呢？每每想起梅那一句满含怨恨的话和那双忧郁的眼睛，阵阵的疼都会让我思考如何做一名真正合格的教师：教育是一门科学，是一门艺术，光有热情和美好的愿望是远远不够的！
每个人的心底都会有一些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学生亦如此，因此教师应该学会尊重学生的这份权利，走近学生的时候，别忘了要给学生留一方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心园——至少，应该征得主人的同意。
（作者地址：山东省潍坊师范学校?摇邮编：261100）
责编：叶万军插图：陈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