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8期

“衙内”,我心中永远的痛

作者:陈文海




  最近,学校正忙着基建。一天下课后,我从工地边经过。突然有个人在工地上叫我:“陈老师,你调到这个学校来啦?”
  “你是……”
  “我是王刚,你的第一届毕业生,你不记得了?”
  王刚?难道就是当年那个“衙内”?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年轻人,我的心猛地一揪,那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之门一下被打开了。
  10年前,我师范毕业。带着所有年轻人的梦想到县教育局等待分配。原以为,凭自己的素质条件最少也能分到乡镇中心学校。可没想到,我怀着万分喜悦等来的却是一所离乡镇六公里远的偏僻的农村小学。那一刻,我失望到了极点。然而,在我去村小学报到的前一天,意外得知这样一件更令人愤怒的事:同学李明原先被分到了村小学,由于他家里人找到了一位远房的当官的亲戚,在亲戚的出面干预下,他竟堂而皇之留在县城某小学。那一天,我为命运的不公咬牙切齿、悲痛欲绝;也正是从那一天起,我对当官的无端多了一分鄙视与憎恨。
  在那只有4个老师不足100个学生的破陋的乡村小学,因为教师年龄严重老化,我自然被委以了重任——教毕业班兼班主任。记忆中,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我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过,总是在不停地抱怨、抱怨。对班上的学生,我几乎没有真正爱过。尤其是对副班长王刚,当我知道他父亲就是这个村村长的时候,我对他竟产生了一种敌对与报复的心理。其实,王刚的成绩也是很不错的,曾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但这一切,我很不以为然。在我的眼里,他这个“衙内”(我一直这么叫他)一无是处。甚至我还不止一次想过,他那些荣誉说不定还是老师们出于某种目的加封给他的呢。于是,课堂上、校园内,我总是抓住他每一个细小的错误不放,利用自己虚假的威严在班上狠狠地公开批评,在他低下头去的那一瞬间,找到我发泄后的莫名的快感。虽然每一次他都不为自己辩解,可从他委屈的脸庞、敌视的目光中我读到了他对我的恨。为了防止他日后对我的报复,我在班上公然宣称:严是爱,松是害。
  农村孩子的野性是难以约束的。尽管“衙内”时时注意自己的行为,但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五月的一天中午,“衙内”和几个男生去学校后面的小河里游泳。我知道后怒不可遏,毅然地把村长大人“请”到了学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衙内”批了个狗血喷头。村长站在他儿子身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始终没有发言。看着这对狼狈的父子,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胜利的满足。
  “衙内”开始了逃学,成绩直线下降。毕业考试,他是以全班倒数第二的分数进的中学。后来,就渐渐没有了他的消息。再后来,我也离开了那所小学。
  “陈老师,说心里话,我当时挺恨你的。可现在想想,你那时也是为我好啊,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我的心被强烈震撼了,为当年的固执偏见、心胸狭隘竟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学生毁了一个孩子的前程而深深地自责。我望着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年轻人不知说什么好。
  “你现在过得好吗?”我的话语里满是愧疚。
  他告诉我他的近况:初二那年,他父亲得癌症去世了,初三没毕业他就辍学了。由于没有文化,他只好随他舅舅到建筑工地去学瓦工,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他舅舅为了照顾他,曾调他去当会计,可他难以胜任,只好自己转去干重活。“老师,如果我那时候不跟你对着干,多读点书,今天也不至于这么笨拙啊……”
  他的话如针刺火燎,字字灼痛我的心。我无言地面对着他,一任无边的悔恨漫过头顶。在如血的夕阳下,一双愧疚的手紧紧握住王刚的手不放,久久,久久……
  (作者地址:江苏江都市双语实验小学?摇邮编:225200)
  责编:叶万军插图:陈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