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7期
温柔的一刀
作者：赵健夫
学校让我任教一个重点班。就在接近放寒假的时候，这个重点班的班主任的父亲去世，请假回家奔丧，领导让我临时接替她的班主任工作。
这时班上一位叫袁冠南的柔弱女生（说她柔弱是因为1.60米的身高却40公斤不到）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是我班上惟一一位学艺术的学生。我曾经带过一届高三艺术班，那些学生往往平时比较注重专业的学习而忽略文化成绩，特别是在拿到专业合格证之后容易忘乎所以，而他们的前程也就毁于此。我就是凭着这样的“经验”找到袁冠南，对她说你不要以为上高中是达到了重点线的，如果不抓紧文化成绩的学习，就算专业过了关也是枉然。我只记得她当时似懂非懂地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我，我竟然以为这是我的“真诚”的提醒起了作用，给她指明了正确的学习方向。
开学后，学校让我正式出任这个重点班的班主任，以后的日子我特别留心袁冠南，发现她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这时我还自鸣得意地认为是我的“教育”起了作用，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教导”她“要学好文化”、“文化成绩对于一个学艺术的人来说很重要”……
四月份的一天，她爸爸来到学校告诉我说，她要请假一段时间去省城看病。我知道她的身体很差，于是对她的父母说，你们就好好地让她把病养好吧！
半个月后，她妈妈走进我的办公室，告诉我说他们打算让袁冠南停学不参加高考了。这个消息让我大吃一惊，禁不住我再三追问，她妈妈终于道出了缘由：原来她是在医院接受精神治疗，她经受不住高考的重重压力，造成精神崩溃，如今的她体重只有33公斤！
我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和内疚！也许就是我的一句看似简单却极具伤害力的话给她造成了心理的负担，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其实能够上我们这所重点班录取分数线的同学文化成绩都不会差到哪去呢！
后来我问了她的同桌刘艳关于她的一些情况。刘艳告诉我，其实高三以来袁冠南一直承受心理上的压力，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比较落后，而她的性格又比较内向，不善于与同学交往，压抑的情绪日积月累，精神终于崩溃！
我为什么就没能在早些时候了解这些情况？我怎么能用不变的眼光和方法处理变化着的人和事呢？我为什么就吝啬那么几句赞扬和鼓励的话呢？她这时候就像经历了冬日寒霜的小草，多么需要春天的阳光雨露啊，而我给她的依旧是寒风！我伤害了一颗无助时渴望帮助的脆弱的心！
我决定用我的诚意和努力来弥补我的过错，我首先写了一封深表歉意倍加鼓励的信让刘艳带给她，并代表全班同学祝她早日康复，回到教室上课。在她出院回家休养时我带上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等五人，自己买了些水果去她家看望她。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初见时的袁冠南：深凹下去的眼睛、憔悴的面容、瘦骨嶙峋的身子……我的心在流泪，但我知道我不能流泪，我必须使她振作。我告诉她健康的重要，只有健康才能完成自己在做和将做的事。这时她家的电视里正在播放大小威廉姆斯的网球冠军争夺战，我说瞧那黝黑的皮肤、健壮的身材才是真正的健康！她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时候她的微笑就是我的安慰！我对她说身体恢复以后就来教室上课吧！同学们欢迎你！老师欢迎你！
照全班毕业照的时候我特意打电话给她的家长让她也来，因为我知道“全家福”“一个也不能少”。她在爷爷奶奶的陪同下来到学校参加了班上这次活动，为此我似乎看到了她崛起的希望，我赶紧告诉她希望她能够及早回到教室，参加高考！
然而她终于再也没有走进教室。就在我带学生高考的那一天早晨我还是接到她父母打来的电话：在征求了袁冠南的意见后，为她的身体着想，他们还是决定不让她参加高考了。
尽管这一年我班的高考成绩很好，尽管我的付出得到了学校的充分的肯定，尽管袁冠南的掉队有她自己的原因，但我却无法原谅自己，我毅然离开了这所曾经让我心仪的学校。
曾经有一位教师在冤枉了一个学生的作弊后果断地选择了离开教育这一块神圣的舞台，但我知道我不能，我还没有说改行就改行的本领，我还要靠教书来养家糊口，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教育的失误不能成为离开教育事业的借口，相反我应该把这一段经历当作教训，让以后的教育教学做得更好。我的离开既是一种内疚也是一种追求！我知道这于我、于今后我的学生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作者地址:江苏张家港高级中学邮编:215600）
责编：唐河插图：姚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