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7期

“学做真人”一夕谈

作者:杨孟琪




  春夜,友人莅临寒舍,当然不亦乐乎,泡上两杯清茶,天南地北地神侃起来,三句话离不了本行,一下子话题就扯到了陶行知身上。
  客:听说上海行知中学正在实施“真人工程”?
  主:当然哪,陶行知说“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我看陶行知教育思想的核心就是这个“真”字。
  客:陶老是不是言重了一点,做“真人”还要千教万教、千学万学?难道你我都不是“真人”?
  主:我不是真人,自己心里明白。你是不是,我检验一下:你如果遇见了安徒生《皇帝的新装》中皇帝光屁股出巡的场面,你敢不敢说皇帝“什么也没有穿”?(客笑。)不敢吧?可见说真话做“真人”不那么简单!
  客:你说的“真人”是那个小孩,依我看那叫糊涂胆大,深谙社会复杂性的人就要有自我保护意识。
  主:什么“自我保护意识”!实际上就是“假”……
  客:我看现实社会正需要这种“假”。
  主:你恰恰说反了,现实社会正需要“真人”。小平同志说“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根本点和出发点是实事求是”。如果能坚持实事求是,就不会有1958年的浮夸风,更不会有“文革”……这实事求是,就是“真”!
  客:你说到大道理上来了,能不能讲一件有现代色彩的具体的事?
  主:好说。你夫人是教音乐的,她知道日本的小泽征尔吧!我就以他获音乐指挥家大奖的故事为例。在那次比赛中,他按照评委给他的乐曲演奏时,发现有几处不和谐的地方。开始,他以为乐队演奏错了,便停下来重奏,结果依然如故。这时,在场的作曲家和评委郑重声明:乐曲没问题。面对几百位权威人士,他思虑片刻,大吼一声:“不,一定是乐谱错了!”话音刚落,评委席上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原来,这是评委们精心设计的一道考验题,故意用错误的乐谱来检验指挥家发现错误并遭到权威人士否定时,能否坚持自己的正确判断。前两名参赛者就因为趋从权威而被淘汰了,小泽征尔终于因为坚持真理而获得桂冠。可见西方国家也是看重“真人”的。
  客:这样看来,“真人”的内涵是不屈从权威而坚持真理,我看还有一点就是要有主见。据说邓亚萍除了乒乓球艺超群,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自信,很有主见。比如,一般女孩子如果别人说过她哪件衣服不好看,她以后肯定不会再穿这件衣服了,而邓亚萍只要自己觉得这件衣服好,就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
  主:你说的有“主见”和我说的坚持真理是一回事,没有“主见”怎能坚持真理?
  客:不,是两回事。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发表自己不正确的意见,要比叙述别人的一个真理更有意义;在第一种情况下,你才是一个人,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你只不过是只鹦鹉。”从你的文章中,看出你是一个在教学中重“头脑”,重“思维”的人,我想你也是持这种观点的人。
  主:对于国人,“主见”太重要了,“随大流”就是国人人格上的缺陷;对坏人坏事,别人能忍,咱也能忍;对穷困,别人受得了,咱也受得了;别人穿中山装,咱也穿中山装;别人穿西服,咱也穿西服。请客送礼、讲排场,咱看不惯,咱深恶痛绝,但是人家这样干,咱也这样干。这也叫顺应时代潮流吧!
  客:这只能叫随波逐流,为周围的小环境所左右,毫无主见,盲目采取与大多数人一致的行为。我看中国人人格上“随大流”这个缺陷,不仅仅是“中庸之道”在作怪,还与在长期的封建专制下,一直到极“左”路线肆虐的年代,一些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出头椽子”,一个一个地先“烂掉”了有关。
  主:殊不知正是这些“烂掉”了的“椽子”,推动了历史的进程,他们也在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笔。
  客:国人对于这些不肯随大流的人,往往冠之以“怪”加以讽刺。岂知大凡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的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些怪念头和怪行为,有的人还被称为“怪才”、“怪杰”。
  主:像卢瑟福做实验时把数据记在衬衣袖子上,像达尔文采集标本时把甲虫含在嘴里,像居里夫人怕耽误时间不给客人准备椅子……这些“怪人”,才是“真人”。我看不怪的人,只能是稀松平常的“芸芸众生”;而怪,则是个性鲜明,见解不凡的表现,是发明创造的必备素质——你想出类拔萃,必须与众不同!
  客:看来,我们得培育怪人,一大批怪人!
  主:你说培育怪人,既不易被人接受,又易产生误解,我看是不是提培育有个性的人更妥。说来也怪,我们看戏看小说喜欢有个性的人,而在生活中,尤其是领导对被领导者,老师对学生都喜欢“该听讲时就听讲”、“该举手时就举手”、“该发言时就发言”的千人一面,千人一腔。其实“真人”就应该是有个性的人,有主体意识的人。
  客:你说的主体意识太重要了,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生产者将由从属地位被推向主体地位,没有主体意识,怎能立足于今天的社会呢?
  主:人们在评论一个人时,往往会用到“个性强”这个词,不少学生的评语是作为缺点写的。殊不知一个人个性愈强,主体意识也愈强;如果个性不强,或用自我压抑挫去棱角去附和人,或用貌似忠厚的“乡愿”去讨好人,那他的主体意识就丧失了。
  客:其实,个性中有缺点,也是自然的。列宁不是说过吗,“人们的缺点往往是同人们的优点联系在一起的”。往往不寻常的缺点不存在了,不寻常的优点也就不存在了。明末张岱的《陶庵梦忆》里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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