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6期

农村呼唤教育机会均等

作者:郑淮生 朱寅年




  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在农村困难很大,这是经济增长尚未惠及农民的一种表现。
  要解决这个问题,关键是增加投入,义务教育完全免费应自农村始。
  
  农村教育的现状是中国教育的一个沉重事实,今天我们再次关注它,是因为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
  
  中国城市与农村教育的差别
  
  从众多的统计数据看,农村教育在整个中国教育中比重很小。
  农民人口占我国总人口的80%。
  我们来看一组数据:
  数据一:
  《中国青年报》披露了一份关于中国公民高等教育的报告。报告从北京多所高校2000余名学生的抽样调查中发现:学生28%来自北京,30%来自北京以外的城市,24%来自全国各地不出名的城镇,18%(确切数据是17. 7%)来自农村。
  也就是说,城乡大学生的比例是82.3%:17.7%,近似值是80:20。通过这组数据,我们得出的信息是:在我们这个城乡人口比为2:8的国家,实际享受高等教育机会的人不到20%,但20%的城市人口,享受了其中80%的高等教育机会。由此得出:城乡人口上大学的机会比例是16:1。
  数据二:
  《中国财经报》2002年4月26日发布了上海财经大学对10000余名在校大学生的抽查,想搞清楚哪个阶层是中国教育补贴的受益者。最后的结论是:最大受益者是中国城市人口;中国越富的阶层,受益越多。其中透露一个数据:同等基数里,城乡人口上大学的机会比率是13:1。(注:大学生每年向大学所交纳的钱只相当于教育成本的1/5,其余的4/5来自国家补贴。)
  数据三:
  2003年2月14日中国教育部发布《中国教育与人力资源问题报告》,报告显示:
  城市、城镇、农村人口中的大专及以上的受教育者比例是20:9:1,也就是说城镇人口(城市加上城镇)与乡村人口上大学的比率是29:1。
  数据四:
  1999年,北京一般理科院校招生,录取分数线这么划分:北京考生421分;湖北考生(包括农民考生)535分,相差114分。
  2001年,大学理科第一录取线,北京考生454分,山东580分,差别126分。
  这就形成了中国教育资源分配的“马太效应”:愈是强者,切得的蛋糕愈多;而弱者,在极度匮乏的资源里,艰难煎熬。
  中国教育资源向城市倾斜,不仅仅是在高考阶段才开始的。《中国财经报》曾报道说,1998年7月,山西省太原市中专录取分数线这么划分:城镇考生录取线为376分,农村考生的录取线为532分,相差的额度竟然达到了156分!
  在农村,即使有上学的机会,他们所接受的教育的硬件设施多是不达标的、低层次的,然而就是这样简陋而无趣的学习机会,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的。与此相对应,我们耳边传来了一条城市学校的消息:某大城市建一座小学费用达到了3个亿……
  
  受伤害是因为他们来自农村?
  
  在春运期间的火车上,中国的大学生(多数是城里人的孩子)享受着车票的半价优惠,还能在座位奇缺的时节占有一个座位,舒适地回家(比如上海铁路部门发誓要“确保每个大学生都有座位”)。在同样的一列火车上,一些大学生的同龄人,花着两倍于大学生的票价奔波在回家的路上,这就是来自乡村的年轻“民工”们,他们绝大多数只能立足于火车的过道上、洗手池旁或车厢的接头处,在拥挤、疲惫与困倦中度过他们的返乡旅途。
  大学生是国家福利的享受者,而农民工却是国家财政的奉献者。同样的公民,同样是年轻人,是什么使他们有这样大的差别?这就是“中国特色”的教育资源分配体制的结果。在一个有着“尊师重教”传统的国家,在一个强调“有教无类”的国家,在一个实施“科教兴国”的国家,在一个再三以法律文本形式强调“公民教育权利一律平等”的国家,大多数农村适龄青年因为教育资源短缺不能上学而成了“民工”。
  这样的教育资源分配,不仅仅只是影响了他们坐火车的待遇;还有就业方面、婚姻方面;还有无数无法说清楚的方面。
  有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农家两姐妹,都要上学,可家里只有供一个人的经济能力,怎么办?最后决定,靠抓阄来决定,靠攥在家长手心里的两根长短不同的稻草来决定。后来,一个上了大学,拥有了幸福的人生;另一个,据说是头脑更聪明的那一个,终生和原始农具为伴,过着艰难的生活。
  对一个个体而言,是知识改变其命运,教育机会改变其命运;对一个民族而言,稀缺且不公正的教育机会分配,又意味着什么呢?
  来自教育部的报告说:中国2000年25-64岁人口中受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者只占18%。这就是说,念到初中或者念不到初中的人,至少占我国总人口82%的比例,而且分布的重心在农村。
  上面的这个数据,是符合事实的。
  农村问题研究者李昌平先生说,湖北监利,那个富庶的江汉平原的教育情况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他们家乡那一个富裕的村子,80%的孩子能读高中;进入90年代,80%的孩子读不了高中。
  学者焦国标先生说,他的家乡在河南,当年,他的同龄人都是初中毕业,上高中的也占十之八九;现在他们的村子里已经好几年没有高中生了,他回老家的那一年,只有3个初中毕业生。
  可以下结论说:十多年来,在全国范围内,中国农民的受教育机会,以急剧的、非正常的速度在萎缩。
  因为学费贵支付不起,因为上学机会少,因为教育设施简陋,因为师资素质不够,因为家里出现变故失去了经济支柱,因为我们的教育筛选制的失误……于是,一个个的孩子,撤离学堂,走向社会。
  
   平等教育的前提:
  农民享有“国民待遇”
  
  在我们承诺给进入中国的外国人以国民待遇的时候,能不能够给流入中国城市的外地人在教育方面的国民待遇?
  不久前,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节目在一个关注流动子女义务教育的专题报道里说:在北京,政府下令大幅度减少征收外地学生“借读费”的指令之后,一个外地来京务工的家长每学期依然得为他上小学的孩子支付800元左右,非常吃力,而初中阶段交的更多。该报道还说,这样的孩子共有20万。
  中国城市的学校管理者在对教育资源的处置上,存在着一些让人费解的情况:由于“计划生育”政策导致城市人口出生率下降,城市教育设施出现大量闲置,拥有户籍的城市孩子用不完,浪费着;没有城市户籍的外来孩子用不着,不让用;这种情况许多年一直存在着。幸好现在有了改变,但是还不够。
  这当然叫人不快。但来自《南方周末》的一篇报道说,中缅边境很多云南的儿童流到缅甸(一向被我们认为贫穷的国家)去接受免费的义务教育。在一所缅甸办的边境中学,中国儿童享受学费、杂费、书费全免待遇不算,每个月还可以得到280元的生活补助。学生初中毕业后都可以分配工作,包括银行、电站这些在中国属于白领的舒适工作。
  云南学生“借读”外国,享受国民的待遇;中国人就读于自己的祖国,却受到另类的待遇,这说得过去吗?
  对此问题,北京新民教育研究所的周鸿陵所长阐述了他的观点。他说,教育是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和服务,支撑这个服务框架的是国库、是全国人的纳税;一个中国国籍的孩子在国家范围内,无论是在甲地、还是乙地,无论流到哪里,他都有权利无折扣、不遭歧视地享受这一服务。他打比方说,就像国防也是公共产品一样,享受这个产品服务的,是全体民众,不可把北京人、把某一部分的中国人抛弃到国防的安全防护网之外。这是无条件可讲的。
  对照中国的教育法律,这样的现实从法理上就更说不通了。而对我国具有强制法律效力的国际人权法《儿童权利公约》第28条也规定:儿童享有“机会均等”的受教育权利;缔约国至少实现“全面免费”的义务小学教育;所有人均有平等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我们应该给农民及其子弟们以平等的“国民待遇”了!
  (荐自2003年3月10日《现代教育报》)
  责编:涂乃登插图: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