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2期

名校崇拜和博士巨怪

作者:莫幼群




  牛津有一位名教授不慎在校园里跌了一跤,两位大学生急忙上前要扶他起来。教授趴在地上,抬眼看见远处有个硕士正朝他走来,立即对大学生大叫道:“等一等,我看到街上有一位文学硕士走过来。”教授让硕士扶自己起来,然后谢过那两位大学生,并把他们打发走了。
  这则并非笑话的真人真事,活脱脱地折射出学术界的盲目崇拜之风。眼下这种风气在国内似乎更加浓厚,致使许多人患上了“名校崇拜症”和“学位崇拜症”。
  在不久前的“百万年薪校长”风波中,人们关注的焦点是陈琳到底有没有哈佛的博士文凭,而不是他有没有管理一所大学的能力和人格魅力;几位北大学生登山遇难,媒体长时间地跟踪,报道力度大大超过死亡人数更多、教训更深刻的矿山事故,如果不是北大学生,媒体还会这么起劲吗?
  在学术的势利时代,成功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一个半大孩子只要考上北大或清华,仿佛就已经成功了,可以向公众介绍自己的成功诀窍和喝了哪种营养液了;一个人只要取得了博士学位,就可以在媒体上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而不论他有没有自己的思想和创见。正因为误把起点当做了终点,造成了舍本逐末,最后是把学术矮化了,把思想矮化了,也把成功矮化了。
  当年梁漱溟考北大落榜,却被蔡元培破格提拔为北大教授;陈寅恪曾在欧美20多所大学求学,虽未获得一张文凭,但还是被聘为清华导师……这些都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然而,如今大概已经没有“浪漫”的容身之地,学术界变得越来越机械化和等级化,越来越难以产生振聋发聩的思想,越来越难以产生特立独行的人物,势利之风卷走了个性,卷走了浪漫……
  1903年,美国哲学家威廉·詹姆斯写了一篇名为《博士巨怪》的文章,批评了“教学上的博士垄断”,认为“在学校校长和理事们的心目中,博士学位实际上已被贬为一种可资利用的宣传工具,用来迷惑大众”。这种博士垄断制度最可怕的地方,是对人性的抑制和对人才的扼杀。因为,“天生的资质不需要官方的认可,也不屑于索要这样的认可”,但没有认可 ,就永远没有机会发言,于是多少有创见的天才成了制度的牺牲品。而另外一些人没有“显著的独创性或天生的才能”,但“求功之心迫切”,只得在无穷无尽的考试中挣扎,无论最终能否获得学位,都已沦为“学术战争中名副其实的炮灰”。这样的“炮灰”能为社会贡献出真正的智慧吗?威廉·詹姆斯在文章的结尾感叹道:“难道个性对我们无足轻重,非得由学术授予机器加印盖戳、核准鉴定不可?让我们祈求我们古老的民族天才长盛不衰,使我们不致面对一个如此没有气概、如此丑陋的未来!”
  近百年过去了,美国的情况究竟怎样呢?美国大学办学状况的数据资料显示,在教师中具有博士学位的人数比例这一指标上,许多社区大学居然都达到100%,反倒是哈佛大学(即威廉·詹姆斯的母校)名列榜尾。可见,还是有几所老牌名校坚守了独立品格。而我们自己的名校又如何呢?能否再做上几件“最浪漫的事”给大伙看看?可惜目前所能看到的,却是名校向明星大款献殷勤,名校筑豪宅吸引过气的海外大师之类的新闻。一个原本应该标举个性的地方,一个原本应该挑战流俗的地方,却当起了势利风气的领跑者。这样不知不觉地“跑”下去,我们今后或许真的只能在一片博士巨怪的海洋里追忆往昔的大师和天才,我们的未来也将变得丑陋和没有气概……
  (宋心美荐自2002年10月4日《周末》)
   责编:唐河
   插图:尤里·科索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