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现场会




  刘平化操办会议是行家里手,为了迎接省里的会议,先按老规矩成立了会议筹备领导小组,组长由他自己亲自担任,副组长由一名主管副市长和苗长川担任。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主任由政府秘书长担任,再下设材料组、专家组、现场组、会务组、宣传组和后勤保障组,在后勤保障组里又分了伙食、住宿、治安、医疗、娱乐等分支机构,一行百余人的会议筹备队伍由警车开道,浩浩荡荡地住进石寨宾馆。刘平化住下后并不闲着,他时不时地对各个环节进行检查,在有条不紊和紧锣密鼓中筹备工作顺利展开。

  作为会议的主办地,石寨县委、县政府更是加倍重视,要知道,历史上省里都没在这个县开过这样的大型会议。所以,几套班子全力以赴,实行了明确的分工负责制。除了装修宾馆、更换设备、安装空调等这些常规工作外,县里开动广播、电视等舆论工具,动员全县人民紧急行动起来,拿出国家申办奥运的劲头,办好全省的会议。有关部门自然是“老王打狗,全部上手”,组织现场,补充措施。文化系统集中排练了一台大型专题晚会,还培养出数十名导游员。公安、交警忙着大练兵,疏交通、保安全。就连县烹饪协会也隆重举行了地方名优小吃大赛,在原来几道“中华名小吃”的基础上,准备再推出几道小吃出来,届时呈献给会议代表。

  石寨街道的铺面由电信局赞助,统一粉刷为海蓝色,联通公司赞助了垃圾箱,在那些笑容可掬的熊猫样的垃圾箱下面,写着“石寨联通公司提醒您注意环境卫生”的字样,倒是显得这些熊猫更为滑稽,连街头不多的几个厕所都粉刷成了大红颜色,那是由消防大队赞助的。真是全民参战预打一场人民战争。

  市里和县里的事情都好办,一个电话万事可以搞定,难的是省里方方面面的事情不好沟通。都快到预定的开会时间,会议究竟怎么开,究竟有几位省长参加都难以确定,省扶贫办主任满大楼里找省长,可老也找不到。上面定不下只好叫下面干着急。就像人们说的,我们各级政府从下往上亲,乡里孝敬县里,县里孝敬市里,市里孝敬省里,整个是下级孝敬上级;而家庭里却恰恰相反,都是从上往下亲,爷爷亲孙子很正常,可孙子亲爷爷的话,倒像是西方出了绿太阳那样希奇了。省里确定不了,刘平化指示市会议筹备办时刻保持和省里的联系,第一时间掌握上面的动态。过了两个月,已到原定的开会时间,省扶贫办打来一个电话,说最近省长们都很忙,会议还将继续推迟,至于推迟到什么时候开将另行通知。这真是上面随便一句话,胜似下面忙一年啊。会议虽然延迟,但会议办还不能散伙,万事俱备的大家只好继续呆在宾馆里等待。庞大的会议办成员只好以玩牌、喝酒来消磨时间。

  大约又快过了两个月,会议正式召开的时间终于确定下来,尚进不是不喜欢参加这样的会吗,到时候最好他不要去,那样才能轮到自己显山露水,刘平化这样盘算着,但知道是不可能的,因为到时候省上书记、省长一来,他尚进便没有不作陪的道理。谁知临开会时,尚进真不来了,连罗平安也来不了。他们接到省委通知,要去省城参加省委全委扩大会议。他们离开海山叫刘平化暗自高兴,高兴中回过了神方感觉不妙,甚至是有些沮丧,因为省委扩大会议的时间和现场会发生了冲突,那至少说明省上主要领导届时不可能前来参加这个会议。

  不知打过多少电话,发过无数的传真,与会代表的名单算是确定下来,当刘平化看到与会人员净是副厅长、副市长和副专员之类的,再看省里领导一栏仍是空缺时很是惆怅,这样的会议还没开便叫人心里空荡荡的好不舒服。苗长川也是这样的心情,期望值如此高,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心里不免会有巨大反差。其实,开会和娶亲办喜事是一个道理,娶亲现场组织得再好也不过是形式方面的东西,实质的内容是要看新娘子穿戴得是否艳丽和长相的好歪。在任何会议上,出席会议的领导是会议的“新娘子”,大领导出席的会议相当于新娘子很是妩媚动人,参加者也感到心里舒服,很是高兴和自豪;小领导出席的会议叫与会人员感觉来的是半老徐娘,这种索然无味的新娘子就调动不起大家的兴奋点,要是会议上大小连个领导都没有,这样的会议好比是二婚、三婚这些老娘们的婚礼,平淡如水,有时候还倒人的胃口。

  按照日程安排,会议要进行三天。报到的当天晚上是石寨县委、县政府举行的盛大欢迎酒会,次日会议正式开幕,晚宴是以海山市委、市政府的名义举行,闭会那天才是挂了省政府招牌的招待宴会,说是省政府的会议,其实主办单位就是省扶贫办。前面的两次宴会后,紧接着县梆子剧团和海山市现代艺术团都举行了专场招待晚会。在先后三次酒会上,当宾主们频频举杯的时候,都有当地有名的歌手助兴,喝酒正酣时,各路嘉宾自己也开始走上台尽情地演唱,这样的名堂在海山叫“MTV宴会”,你方唱罢我登台,这个单位出代表,那个单位点领导,你来我往的很是热闹。平时,每当在这个时候,刘平化喜欢一展歌喉,在他的保留节目中乡土味的有“南泥湾”、“挂红灯”,洋气的有“乌苏里船歌”、“长江之歌”,更洋气的便是苏联歌曲“红梅花儿开”和“喀秋莎”了。嘹亮的大嗓门一拉开,真有些不知是胡松华还是郭颂的韵味。可这次会议上,他实在没有了唱歌的心情。因为会议报到这天,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还在翘首期望着省上哪个领导最后前来参加会议,左等右盼的,天都黑了,别说是副省长、秘书长了,连个副秘书长的毛也未见一根。会议开成这样他的心情自然不好。吃晚饭的时候,他神情郁闷地陪着各地市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副专员和几个厅的巡视员们一起步入宾馆餐厅,见其他与会代表早聚集在院子里等待着在领导的带领下鱼贯入席,这也是这类场合中尊重领导的不成文规矩,刘平化一行人目前是参加本次会议的最高领导,他们不入席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入席的道理。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领导们默默地迈着平稳的步伐,表情严肃而庄重,穿过餐厅门口伫立着的两排身披“石寨宾馆欢迎您”红色缎带的礼仪小姐身边,在只有“沙沙”的脚步声中,听到后面传出一个年轻的、似乎是很惊讶的声音:还没到过年呢,这家宾馆咋就把对联都贴上了。噢!咋还忘贴横眉了。声音过后,大家的目光从近处、远处的各个方向都投向了这几位亭亭玉立的礼仪小姐身上,发现她们身上的红色披带还真像一副副对联。年轻人的玩笑瞬间激活了现场的沉闷,严肃的气氛马上被一阵欢快的笑声取代,礼仪小姐们也都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抿住小嘴,把身体背转过去。

  次日上午,吃过早餐后大家准备上参观车时,省扶贫办主任匆匆过来告诉刘平化说,省里参加会议的领导定下了,刚接到办公厅主任的电话通知,来参加会议的是全副秘书长。主任又进一步解释,说几位省长开会的开会,出国的出国,都十分的忙,只好派主管农业的全副秘书长。不过省长非常重视这次会议,还专门写了书面讲话,到时全权委托全副秘书长在会上宣读。刘平化问全副秘书长现在哪里,回答说已经到了省城国际机场,将坐头班飞往海山的飞机,还请你们市里安排去机场迎接。刘平化脸色阴沉地想,轰轰烈烈、忙前跑后地折腾了几个月,到头仅来个副秘书长。虽然不高兴,他嘴上还是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安排市委秘书长去接吧!

  在会议通知里明确要求各单位要控制车辆,参加会议的正式代表仅两百五十多人,车却来了一百八十多辆。人和车把小小的石寨县城塞得满满当当,不得已会议安排正式会议代表住进政府宾馆,而他们的司机分头住进电力、保险、金融等行业宾馆里,这样紧安排慢调整,临到最后,会议筹备和其他工作人员却只好住到街头的招待所。

  为了控制参观车辆,以解决到石洞村的参观点上无法停车和掉头的问题,会务组决定除了几位主要领导的车和开道车、指挥车、新闻车、通讯车以及殿后车等近十辆小车外,其余代表一律乘坐从海山市运输公司紧急调来的丰田、小金龙、依维柯等中、高档巴士车前往石洞村现场参观。再三核实了代表人数,按照每车十五六人,加上服务、警卫、备用等车辆,最后调来二十五辆中巴。殊不知,会议上每调走一辆中巴车,当天在海山市境内的公路上就有一辆班车被临时取消,沿途老百姓肯定不方便了,而被调走车的司机们却挺高兴,毕竟会上租用一天就能很轻松地得到一千多元的租车费,加上来回就是三天,同时司机本人也省得一路苦口婆心地张罗生意,还能在会议上混口好饭吃。至于代表们带来的一百八十多辆车,一年四季里四轮不停地转动,没星期、没礼拜的,跑得晕头转向,难得找到这样好的休息机会,都静静地停放在停车场里休息了三天。

  代表们鱼贯上了车,发现会议主办方在各方面安排上无微不至,还有许多更出彩的地方。在每辆车上都配备两名仪表可人、落落大方的女子,她们全程照顾各位代表,搀扶代表同志们上下车,还不时给代表们送上矿泉水,递小毛巾。而当车辆一启动,女子们的小嘴像一支清脆可爱的小喇叭开始广播了。首先是代表本县县委和人民政府以及二十多万石寨县的父老乡亲,对代表们不辞辛苦、远道而来表示感谢。赢得了激烈的掌声后,她们分门别类地介绍起本地的人文历史、地理地貌、行政改革和社会经济发展,时不时地穿插着唱几首当地民歌,讲述几个笑话故事,给大家单调的乘车途中平添几分欢喜。据说,这些女子都是从县文工团、文化馆以及中小学校里这些文化单位里抽调出来的文艺积极分子,她们都是从县里举行的演讲比赛里选拔出来的,不光长相出众、伶牙俐齿,普通话也要讲得好,要有拿手的才艺表演,更为重要的是,不知道县里是如何考虑的,要求她们都必须是未婚女青年。

  车队在警笛声声中一开出石寨古城,车窗外面便开始热闹起来,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可以看到两边山上隐隐约约都是劳动的群众,越往前走山上的劳力看到的越多,在农村实行税费改革和取消了农田基建劳动积累工制度后的今天,还有这么多的劳力能听从政府的调动上山大搞基本农田建设、坡洼进行植树种草,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大家不由得佩服起海山市和石寨县工作的扎实。到了石洞村的地盘上,劳动群众更是满山遍野,映入代表们眼帘的是更为浩大的劳动场面,简直比赶集还要火红热闹。绕着环山公路一溜车“哧赫、哧赫”地爬到最高的山头上,停在一个足有两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开阔地带。走下车的代表议论说,不用介绍,石寨人大干苦干的精神就已经令人感动了,仅脚下把山头削成这样的平地,便不知人民群众花费了多少工夫。也有一位好奇的代表看着满山摆满的劳力,就想取点真经自己也回去发动群众搞这样的基本农田大会战。他走到拿着铁锨正到处张望的几个群众跟前,询问政府是如何将他们组织起来参加劳动的,有没有报酬,给多少。谁知老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发问道:“总理坐在哪辆车里?”“总理?”这位代表一脸纳闷的神情,重复老乡的问话。老乡看他好像是在装糊涂,就直截了当地说,前几天乡里早通知了,说国家的总理要来石洞村参观,所以今天早上天还不亮的时候,四面八方的乡亲都赶着毛驴车到这里等着看总理来了,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从几十里地外的宝寨县赶过来的。这位代表恍然大悟,真佩服当地领导的这种浪漫十足的工作方式。

  看了新修的基本农田和大面积的退耕还林坡地,接着便看羊群和鸡群。这些圈在舍里的山羊、绵羊们和公鸡、母鸡们也是过着饲料来了张口的舒适生活,平时活动很悠闲甚至都有些郁闷,今天看见它们的父辈、祖辈和老先人辈上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而且还有那么多专门来看自己的大官,便显得十分兴奋,它们欢叫着,喧闹着,把昔日平静的山村闹得很不安宁。

  看完鸡羊们,大家又来到山弯深处的一个鸵鸟养殖场。村支书老高指着里面四只惊恐的鸵鸟介绍说:“这是我市‘三万’工程的好干部崔袖展同志自己从家里拿出几万块钱,从老远的都是黑人住的地方引进的非洲驼鸟。”高支书说着拿起一颗足有瓷碗大小的鸵鸟蛋给大家比划着,说:“各位代表,请看这颗鸵鸟蛋,这可是高蛋白的营养品。女同志吃了面若桃花,胜做美容。男同志吃了壮如山,顶头牛。我们设想,要再过上几年鸵鸟繁殖多了,村里给家家户户分鸵鸟蛋当作鸡蛋吃,吃着鸵鸟蛋,天天来上山,胜似活神仙。”一些从未见过鸵鸟的代表拿出照相机纷纷凑到鸵鸟跟前要和鸵鸟合影,吓得鸵鸟们逃到远处去了,一颠一颠地跑起来像是在舞蹈,叫人忍俊不禁。

  鸵鸟场的隔壁是一个大驴棚,里面一长溜地站立着足有四五十头毛驴,毛驴们都在悠闲地吃草,对于人们的参观颇不已为然。高支书说道:“了解海山的人应该知道海山有四宝,这第一宝就是海山毛驴。其实,海山毛驴又以我们这里的最好。崔袖展同志来了以后,经过细心认真地研究,把毛驴作为一个发家致富的产业去适应市场,由过去干活的毛驴到现在吃肉的毛驴,弄了一场毛驴的文化大革命。不对,是纯粹的革命。”老高的介绍招引来代表们善意的笑声。

  看过牲畜,老高引导大家走进几个农家院落。完全是统一的模式,几间带阁楼样的楼板房凹凸不平,不在一个平面上,这些房子的头上都有一个鲜红色的三角顶盖,从局部看起来像欧式建筑。这些房子建在院子当中,四周收拾得干净整洁,可以说地下连根草都没有,干净得令人叫绝。听到有代表议论说这肯定是为开会专门弄成了这个样子,这哪像是农村。老高接过话茬说:“各位领导,这是我们新修的欧式住房,崔袖展同志来了之后,要我们搞文明活动,改善愚昧的生活。她到处跑资金,请专家,比照外国的样式帮助我们修起几十套这样的房子,以后我们还要修更多,让家家户户都住上洋房,再配套上‘四位一体’的沼气池,真正过上欧洲人的光景。”

  “都住上这样的房子,可猪、羊、鸡这些家畜养在哪里?”有代表问。

  讲得唾沫星子乱飞的老高愣了一下,说:“一般不允许散养,要集中到村办养殖场里集中养殖,刚才看到的驴就是各家各户的。这一来是为了文明,二来也可以防疫疾病,今年到处流行禽流感,可这个玩意儿就是到不了我们这里。”老高讲得更加得意。

  石洞村离城较远,曲里拐弯的有六十多公里山道,代表们参观完现场后从时间上来说赶不回宾馆,所以中午饭安排在村里吃。为吃这顿饭,可真叫会议组织者们犯了愁,屁大的村一下子要接待这么多的大领导和重要客人,可该整啥呀!后勤组的同志集思广益,认为在农村吃七碟八碗、大酒大肉的不具备条件,即使有条件也弄不出个名堂。斟酌再三,拿了比如只吃羊肉、吃炖土鸡和清炖鱼等几套方案,可经过多次讨论,七嘴八舌地迟迟不好定下。刘平化到村里来采参观点,苗长川便把吃饭的问题提出来请他定夺。刘平化说现在省里都时兴吃那些系列宴会,什么饺子宴、海鲜宴的,我们也不妨来个乡村特色的农家宴,吃真正的绿色食品,不过一定要上“金钱肉”和鸵鸟蛋,总不能叫大家光参观吃不上,看着眼馋吧!他这样一说,大家都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就在农家饭上做文章,定饭谱,挑来选去,最后通过会议领导小组才终于确定下来,吃五谷里营养成分最全的米宴,可以做成米皮、米粉、米酒、黄米馍、油馍馍、炸油糕、米发糕、米合捞,最后实在不够白面里加鸡蛋也变成黄米来充数。围绕着米宴这个主题,菜肴倒不费周折了,既然是在农村召开的现场会,就吃树上结的、水里养的和地里产的东西,在池塘里捞些鱼、羊圈里牵出几十只羊、杀几十只鸡清炖。要是有个别不动荤或者是回民的代表,那就调几碟杏仁苦菜、黄萝卜丝、清油西芹、小葱豆腐,外加一锅绿豆稀饭和一大盘炸土豆片。上述菜谱,在群众做起来都是行家里手,而从大宾馆里请来的等级厨师倒给他们打起了下手。

  呼吸着深山新鲜的空气,吃着纯粹的绿色食物,特别是那两道“炒鸵鸟蛋和凉调‘金钱肉’”,更是花钱也难买到的精品菜肴。喜气洋洋的大家心情很好,吃着饭说着好话,纷纷议论说这个典型抓得不错。省里那些厅局的、各地市的领导们和刘平化打趣,说刘书记真是抓到了一个大金娃娃。海山市各县区的领导也和苗长川开着玩笑,说他离一炮走红的日子不远了。

  饭后便已是下午两点,代表们上车返回。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在山里转来转去的,十分颠簸,放在平时这些坐惯小车的代表们应该早已累坏了,可能因为今天的会议组织得好,更因为车里有这些清纯可人的未婚女子像开心果那样一路又唱又笑地陪着,大家都觉得很是愉快,应验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很快就要回到宾馆了,面对分手在即,某辆车上有人竟有些恋恋不舍地提议大家一起唱首歌曲,以纪念这难忘的一天。虽是大白天但为了准确地表达此时的心情,大家便唱起了耳熟能详的“难忘今宵”。而另外一辆车上的代表则提出,像人不可能趟过同一条河流一样,我们原班人马永远不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为纪念这短暂的相处时光,建议有缘分的大家互留通讯方式。有人提议也有热心人办理,到了晚上印刷精美的通讯录便发到大家的手里,尽管会议印制的报到册上都有大家的名字和电话,但这薄薄的通讯录上因为有了那两位清纯女子的电话,自然显得比报到册重要。后来还真有人和两位女子发手机短信联系,试图准备趟过两条同样的河流。有着同样心情的刘平化想,这石寨县的苗长川还真有创意,搞这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组合,真有一定的道理。

  参观队伍回到宾馆后,扶贫办主任、刘平化等人马上和已到的全副秘书长见了面,大家握着手,刘平化连忙说:“真是对不起,没有亲自到机场接你。”全副秘书长是新提拔上来的,见老资格的刘平化如此客气,便也有些诚惶诚恐地说:“刘书记你别客气,这里工作要紧,这里要紧。”然后他掉转话题说:“几位省长实在很忙,我走的时候,他们叫我给你转达一下。”

  省长因为工作忙而耽误参加这种小会,还用得着给下级解释。刘平化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年轻的全副秘书长自己编出来的,心里便说我理解你安慰我的好意,但老弟你说谎还是嫩点。心里这样想了,嘴上还得领情,也客气地说:“省长忙是应该的。会议有你来也是给我们极大的支持了。”

  次日召开的大会原本先是由各地市间交流经验,下午才安排领导讲话。会前,全副秘书长满脸歉疚地说,自己必须明天晚上赶到省城国际机场,是凌晨的飞机。刘平化听他这样说有些不高兴了,这个会从省长到副省长直至最后来个副秘书长,还匆匆准备念个稿子走人。凌晨起飞的飞机,一般都是飞往国外的,又不知到哪里游山玩水去。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在官场上能做到市级领导位置上的人一定都有了不起的内功,刘平化仍然还是满脸堆笑地说:“看领导方便,看领导方便。”

  也许全副秘书长感到不好意思,和扶贫办主任、刘平化等人分手后,他连夜把参加会议的省级各路记者找来,给他们传达了省政府领导的重要指示精神。他拿着刚刚翻看了一会儿的材料,要求各位记者回去后转告给单位领导,一定给足版面,把在石寨县参观的石洞这个典型包括鸡、羊、毛驴产业、鸵鸟养殖,特别是扶贫先进典型个人宣传好,把石寨和海山市实施“三万”工程的经验介绍好,真正用典型引路,通过舆论先导为全省的扶贫工作起到积极的示范推动作用。一个副秘书长的话没有多少人当真,会议结束后,省里的媒体并没有出现“狂轰滥炸”般的猛烈宣传,只是报道了会议消息。

  次日上午会议主持人、扶贫办主任宣布大会开始,他首先请全副秘书长代表省长做重要讲话,本来是省长为会议写的祝贺词,现在偷梁换柱地成了重要讲话。全副秘书长也不纠正,仅用十多分钟时间便把稿子念完了。紧接着扶贫办主任说,由于全秘书长还另有紧急公务,所以必须提前离开,请全体代表起立鼓掌。台下的代表站起来,看着全副秘书长和主席台上就座的领导一一握手,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他招着手步出了礼堂,可以看出此时他的脸尽管是微笑着的,却无不呈现出笑容的勉强、奔波的疲惫和退场的尴尬。

  左韵以记者的身份参加了这个会议。周望看得没错,左韵真的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面对崔袖展和石寨的“三万”工程还有死去的仇平稳总编,她有好多的想法。当会议正式通知后,她主动找到周望,说自己已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可以去开几天会。她的决定显然是没出周望的预料,他笑呵呵自信地说,怎么样,我看人没错吧!不过,报社还另派了A版那边的记者一同参加。会议报道就叫他们写好了,你主要是看看,随便看看。

  临去石洞村参观前,在宾馆大院依次上车的时候,刘平化看到站在新闻车前等候的左韵,一头短发,短夹克上衣,细长的牛仔裤,干练中透出一股泼辣和豪气。他显然十分高兴,主动走过来和左韵握手,说前一阵子《海山日报》除了发几篇小稿稿之外,你们的《第一声问候》可对于扶贫帮困、“三万”工程这么大的事情只字未提啊!这次会后,左大记者你可要好好地报道几篇,为市委的中心工作营造宏大的声势。左韵不置可否地笑笑,显然笑得比较勉强。车辆开动后,看着两位随车的女子送水、递毛巾忙个不停,还要不时回答同行们提出的问题。她觉得别扭。到了参观地点,她一个健步跳下了车,后面下来的电视台小记者凑过来,神秘地说左姐你跑那么快干嘛呀,你看他们——她往车门那边看去,这些年轻的同行们此时都像七老八十的耄耋老人,哆嗦地把着车门,在两位女子的搀扶下,依次慢腾腾地走下车来。她对着身边的电视台记者说,去,滚一边去!看你们这些男人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