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皇权专制时代,虽说“千军万马齐奔独木桥”,许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官场,好分一杯羹,但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别的不说,就算你干得不错,勤勤恳恳,像老黄牛似地做事,讨得了当朝皇帝的欢心和赏识,备受皇帝的宠信和重用,可是,中国的皇帝大多是“短命鬼”,老皇帝一死,你的位子就不一定能坐稳了。因为……新皇帝上台后,自然要重用自己喜欢的人,你就得准备下台了,这就叫“新人新气象”。而且,你在老皇帝手下做了那么多年,只有老皇帝能压住你,新皇帝用起来总觉得不太顺手,干脆让你下台得了。

  不过,要是能够“体面”地下台,那倒也不错!这不,宋朝立誓不杀士大夫,为什么会被夸得天花乱坠?在中国历史上,专制帝王经常是杀人如草芥,被杀的文人太多了,偶尔出一两个“仁君”,大家当然要把他“奉若神明”!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德裕的垮台

  在会昌年间(841~846年),大唐帝国最闪亮的一颗流星是宰相李德裕。在他当政期间,政绩卓著,最大的收获就是平定刘稹,收复了昭义镇。

  原来,在德宗时,昭义镇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昭义军”。直到宪宗时,朝廷对河北三镇用兵,昭义镇因为其地处河中、河东、魏博、成德四镇之间,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才变得强大起来,下辖泽州、潞州等好几个州。

  在“甘露之变”后,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对宦官专权非常不满,是惟一敢于上表斥责大宦官仇士良罪行的藩镇。后来,仇士良拥立武宗,刘从谏大怒,与朝廷更是“水火不容”。到了会昌三年(843年)四月,刘从谏病危,遗命他的侄子刘稹继任。于是,刘稹自称“留后”,不听朝廷号令。

  在李德裕的坚持下,武宗决心讨伐刘稹。对这场战争,李德裕的基本方针是稳扎稳打,先稳住河北的成德、魏博两镇。为此,他亲自给这两个藩镇草拟了一道诏书,晓以利害,明确表示:朝廷尊重以往的惯例,允许他们子孙世袭,并许以重赏,命他们出兵夹击刘稹。

  结果,昭义镇孤立无援,很快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最后,刘稹哪里顶得住如此强大的压力,只坚持了一年,便宣告失败,昭义镇又回到了朝廷的手中。

  随后,李德裕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武宗的支持下,他对当时盛行的佛教发动了一场革命,共拆毁佛寺4600多所,僧尼还俗者26万多人,没收良田数万顷,解放奴婢15万人,其规模可谓“空前绝后”,史称“会昌法难”。

  这时,李德裕被武宗提升为“太尉”,晋封卫国公,其威望也达到了顶点。在他当政的5年里,出于种种原因,他也曾数次上表辞职,但都没有被皇帝接受。想当初,他刚刚回朝时,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宰相在位的时间不能过长;一旦过长,就容易专权。结果,这句话在李德裕自己的身上应验了:到了武宗后期,他的权力越来越大,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至此,以李宗闵、牛僧孺为代表的“牛党”与以李德裕为首的“李党”的种种过节,似乎以李德裕的胜利而告一段落了。如果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李德裕笑到最后确实是可能的。可是,历史往往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时实在是太难以预料了,李德裕最后也未能“善始善终”,问题只有一个:唐武宗“英年早逝”。

  与前几代天子一样,武宗也贪恋长生之术,迷信丹药,到最后竟然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武宗一即位,就非常赏识道士赵归真,命他在三大殿建“九天道场”,自己亲受法箓。为此,一名谏官上疏劝谏,还被他贬为河南府士曹参军。此后,武宗对赵归真的宠幸有增无减,连李德裕的劝谏也不以为意。

  到了会昌五年(845年)十月,因为服用了赵归真炼制的金丹,武宗的性情开始变得暴躁起来,喜怒无常,这个症状与当年的宪宗差不多,已经不是“好兆头”了。入冬以后,连武宗自己也觉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像是患了一场大病。这时,赵归真却奏道:“陛下,请您不必担心!这是脱胎换骨,请您一定要坚持。”所以,武宗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还叮嘱左右:“不可让外间知道!”于是,连宰相李德裕也被蒙在鼓里。

  如此一来,一场悲剧又不可避免了。会昌六年(846年)三月二十三日,武宗终于去见“太上老君”了,年仅33岁。武宗逝世后,宫里的几个大宦官一碰头,决定:以光王为皇太叔,“权勾当军国事”。二十六日,光王正式即位,史称“宣宗”。

  作为一个“外臣”,李德裕根本没有想到武宗竟然会这么快撒手而去。他更没想到的是,刚刚即位的宣宗将是一位“致他于死地”的天子。在皇权专制体制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训,竟然会在他的身上变成一个最好的“范例”。

  宣宗举行登基大典时,身为太尉的李德裕手捧皇帝的宝册,就站在一旁。大典结束后,宣宗带着一副无法猜测的表情问左右:“刚才站在朕身边的是不是李太尉?他每看朕一眼,朕的汗毛就会立起来!”

  四月初三,李德裕就被贬为荆南节度使。第二天,他的亲信、工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也被贬为忠州刺史。五月,李德裕的死敌、牛党骨干白敏中入朝为相。

  大中元年(847年)二月,李德裕被贬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闰三月,宣宗下诏:恢复会昌五年(846年)所废佛寺。八月,李德裕的好友李回被赶到西川,担任节度使。九月,宣宗又重翻“吴湘旧案”,李德裕被贬为潮州司马。第二年九月,李德裕第4次被贬,降为崖州(今海南省三亚市)司户,李回再被贬为贺州刺史……

  事情一目了然,凡是李德裕所做的,基本上都被宣宗否定,李德裕及其战友被彻底赶出朝廷,并且一贬再贬,直到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大中三年(849年)正月,经过长途跋涉,李德裕终于抵达崖州,这时他已经63岁了。至于他的两位老对手——李宗闵、牛僧孺,都在他前面去世了。李德裕虽然活到了最后,但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其实,最终失败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因为自己的功绩都已经被新皇帝彻底否定了。十二月十日,李德裕忧郁而死。对此,有人感慨万千,写了一首诗:

  “八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回看望崖州!”

  就这样,这一场持续了几十年的“牛李党争”以三位首脑人物的相继去世而逐渐平息下来。关于这场党争,是非自有公论,但无论是牛党,还是李党,他们都不是最后的胜利者,真正的胜利者也许只有一个,就是大唐帝国的“新主人”——唐宣宗,这也是皇权专制时代的“宿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到了乾隆后期,和珅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政治暴发户”。当时,和珅虽然未能越过阿桂,坐上首席军机大臣的“金交椅”,实现“位极人臣”的梦想,但人们都是“心如明镜”:和珅才是乾隆最宠信的大臣。

  对于和珅在朝廷里的独特地位,就连英国马戛尔尼使团的副使乔治•斯当东也发现了:

  “这位中堂大人(指和珅)统率百僚,管理庶务,许多中国人私下称之为‘二皇帝’。”

  这种现象具有特殊的意义,可以称为“和珅现象”。那么,和珅为什么能够飞速跃上政治舞台,并得到乾隆的专宠?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谜”!

  和珅(1750~1799年),字致斋,钮祜禄氏,满洲正红旗人。对于和珅来说,乾隆四十年(1775年)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里程碑”。此前,和珅名不见经传,大家都不知他是何许人也。此后,和珅一炮走红,直蹿九霄,而且这颗新星从此照耀着苍穹,终乾隆一朝而不曾消殒。

  最让人不解的是,和珅一受到乾隆的赏识,就像坐上了“直升飞机”,一个劲往上蹿:乾隆四十年(1775年),升任乾清宫御前侍卫兼正蓝旗满洲副都统;次年正月,和珅出任户部右侍郎;三月,升任军机大臣;四月,兼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八月,调任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十二月,兼任步军统领(即“九门提督”,相当于京师卫戍司令),跻身于一品大员的行列,成为乾隆的“贴心人”。在此之前,和珅还只是一个三等侍卫、五品官,不过一年时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员,一跃成为显赫的一品朝臣,成了乾隆眼前的“大红人”。

  在升官的速度上,和珅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却超过了乾隆的小舅子傅恒:从一个侍卫到进入帝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军机处,傅恒花了5年时间,而和珅与乾隆结识才1年,就进了军机处。

  和珅之所以能在官场骤起,得宠高升,到底有什么秘诀?世人众说纷纭!说起来,和珅可以称得上一位“投机钻营大师”,他钻营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善于揣摩乾隆的心思。身为堂堂的军机大臣、一品大员,他在乾隆面前总是低三下四,“言不称臣,必曰奴才,随旨使令,殆同皂隶”。

  俗话说得好,“龙眼无恩”!在皇权专制体制下,要想成为乾隆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可不容易,和珅却做到了。从前文提到的云贵总督李侍尧一案,我们就可以见识和珅“这一手”的厉害。当时,和珅体念“天心”,虽然李侍尧贪污罪行昭昭,但他力主从轻发落。结果,和珅这一宝“押”得很准,深契圣意,先后升任户部尚书、议政大臣、镶蓝旗都统。

  嘉庆元年(1796年)初,乾隆禅位于第十五子颙琰。但是,在退居“太上皇”后,乾隆依然坚持“传位不传权”的方针,死死把持着最高权力,嘉庆顶多只是一个“实习皇帝”。

  不过,乾隆尽管贪念最高权力,但岁月不饶人,他毕竟老了,记忆力也开始衰退,经常是“昨日之事,今日辄忘;早间所行,晚或不省”,大概是得了“老年健忘症”。平时,他说话含含糊糊,如同“天语”,就连嘉庆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环顾左右,只有和珅才能听懂这种“天语”,和珅也就成了太上皇面前“不可或缺”的“高级翻译”。于是,和珅俨然成为太上皇的“化身”,或者说,在太上皇头脑不清醒时,和珅就是太上皇。

  所以,在乾隆的眼里,和珅可是一个“大大的忠臣”。嘉庆二年(1797年)八月,阿桂病死,乾隆就命和珅继任首席军机大臣,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至此,和珅终于爬上了自己仕途的巅峰,位极人臣。

  可是,和珅虽然精明,可以把乾隆“哄得团团转”,但他却忘记了一条古语——“一朝天子一朝臣”,竟然得罪了眼下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迟早要掌握帝国最高权力的嘉庆帝颙琰。

  原来,在当皇子时,颙琰有好几位老师,其中朱珪对他的影响最大,也最深,他对朱珪也最为敬重。颙琰即位后,朱珪正在遥远的南方担任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一听到嘉庆即位的消息,他非常高兴,急忙把自己编撰的诗册送呈嘉庆“御览”。不久,乾隆准备将朱珪召回京师,担任内阁大学士,辅佐儿子嘉庆。嘉庆知道后,非常高兴,急忙写了一首诗,派人送给恩师,表示祝贺之意。

  不知怎地,这首诗竟然落到了和珅的手里。和珅看后,非常妒忌,担心朱珪一旦受到重用,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就立即跑到太上皇那里“告密”,挑拨离间,说这是嘉庆帝“欲市恩于师傅”。乾隆虽然把皇位让了出去,但他还想独揽朝纲,尤其不愿意见到儿子向恩师卖好之类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很不痛快,便咨询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董诰的意见。董诰担心这事会牵连到嘉庆,急忙叩头奏道:“圣主无过言!”乾隆这才冷静了一些,思虑了许久,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就告诉董诰:“汝大臣,善为朕辅导之(指嘉庆帝)!”

  不过,乾隆虽然放了嘉庆一马,却把气都撒到了朱珪的身上。那朱珪正在广州翘首期盼来自京师的佳音,不料突然接到一道上谕,给了他“当头一棒”:

  “前因大学士缺出,朱珪科分较深,学问素优,人亦端谨,是以降旨令其来京,原欲将伊补授大学士。乃节据魁伦奏到,粤东艇匪驶至闽浙洋面肆劫,是朱珪于署理总督任内不能认真缉捕,咎实难辞。本当治以应得之罪,姑念其操守尚好,前任安徽巡抚办理尚无贻误,兹特加恩,仍令补安徽巡抚。”

  朱珪的好梦眼看就要成真,却被和珅给横插一杠,美梦破碎了不说,还弄得“鸡飞蛋打”,从两广总督的高位上跌落下来。作为臣子,朱珪又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将懊恼吞进肚子里!可是,对嘉庆来说,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眼看着恩师被贬,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他对和珅当然是恨之入骨!

  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初三,乾隆突然殡天!现在,在大清国里,是嘉庆说了算了!第二天和珅就倒霉了,被革职拿问。几天后,和珅被指控犯下二十大罪,被迫自尽。

  经查抄,“贪污之王”和珅的财产真是多得惊人,玉器珠宝、西洋奇器多得数不胜数。在查抄时,把他的全部财产编列为109号,其中已估价的26号就价值白银23389万两;照此推算,未估价的83号,又有8亿多两,合计达11亿多两。当时,朝廷每年的国库收入不过7000万两,和珅的家产就抵得上国库16年的全部收入!在他死后,这些财富全部没入皇宫,所以民间就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谚语。

  对于“和珅现象”,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乾隆的身边会出现和珅这么一个“小丑”式的人物?其实,和珅与乾隆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正是乾隆的宠信和纵容,和珅才有机会揽权滥用,这对乾隆后期政局的败坏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就连《清史稿》的作者赵尔巽也认为:乾隆晚年,“大臣(指和珅)恃宠乱政,民迫于饥寒,卒成祸乱”。

  在《康乾盛世历史报告》中,郭成康教授认为:在康雍乾盛世,存在着三个严重的隐患——人口、物价和皇权的过度膨胀,尤其是后者造成的极端专制,“恐怕对康雍乾时代国势转衰更有其直接的促进作用,对十九世纪我们国家彻底败落的影响也更为深远”,因此是“最大的隐患”!

  总之,和珅现象是极端专制的皇权国家体制的产物。和珅之所以能够“恃宠乱政”,关键是因为他得到了乾隆的宠信!所以,和珅的“靠山”——乾隆一死,他马上就倒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