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商家在结束商浪起热热闹闹的婚宴后,又过了两天才逐渐恢复往昔的平静。
  夏素襄在婚宴醉酒之后,就重新将全副精神投注在雕刻上,虽然偶尔会再受到商海痕的刻意干扰,但这几天下来,她倒真的完成了不少工作进度。
  虽然很想尽快在约定的时间内将雕像完成,但她知道急不得。她想呈现出最完美的作品来,所以必须利用她精神、体力最佳的时候来雕琢细部,至于剩下的,她则在夜间赶工。总而言之,她在所有人,包括商海痕都不知道的状况下,将雕像完成了八、九成——
  看着眼前这没有她的精细脸部,却有着她十分神韵的半身雕像,她有些满意又慧黠地笑了。
  本来她以为可以在隔天就完成它的,不过却发生了一件她想也想不到的意外,让她不得不放弃它——
  这一日,近午,她在毫无心理准备下见到了商家老爷、老夫人,当她的思绪还处在那一对长者带给她的震撼中时,有一名她未看过的商家下人交给她一张字条。
  若不愿被商家人知道你的秘密,到城中的悦兴客栈一见
  兄
  看完字条的夏素襄,情绪立刻大受震荡,她屏着呼吸,不可思议的紧盯着字条上最后的署名。
  兄!?
  怎么可能?
  过往的回忆和兄长那张脸忽然跃上她的脑海,令她的思绪蓦地大乱。
  “请问……这字条是谁交给你的?”将字条揉捏在手心,她试图冷静地抬头问还没离开的下人。
  年轻的仆役绝不敢透露他是被人塞了好大一锭银子,才大着胆子偷偷将字条带进来的。不过若要说那人的模样,他倒是可以毫不隐瞒形容个仔细,“嗯,是一位穿得很体面、四方脸、留着山羊胡的大爷,他请我一定要把字条交给您……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他到这时才觉得些不安。
  他当然知道这里被二爷列为禁地,平常人没特别吩咐一概不许接近,不过最近他刚好缺钱花用,又觉得只是帮人送一张字条应该不至于会出什么事,可是现在看这位夏小姐不怎么开心的表情,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了。
  夏素襄一听他的形容,马上就知道那人的确是“他”了,她的眉头不禁重重一锁。
  夏大庸,她的大哥,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他想做什么?
  突然意识到眼前下人那好奇、探索的视线,夏素襄赶忙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然后再将手心的字条展开,重新又看过一遍。
  不管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行踪的,既然会以她的事为要胁,就是摆明了要她非去找他一趟不可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是要找她重叙兄妹情,因为他们之间原本就不存在什么感情,再加上她有着人人惧怕又厌恶的祸星命格,更使得他和其他人避她唯恐不及,想当年她离家出走,或许正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解脱。但现在,他竟费尽心思要见她,为什么?
  她很难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夏素襄经过一番左思右想后,终于有了决定——她决定去见他,但她不打算让商海痕知道这件事。
  她和他的牵扯,已经远远超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因此没有必要再加上这一件了。
  午后,趁着商海痕不在宅里,她光明正大地找了个要上街买东西的理由走出商家大门。下人们见她主动要出门个个一脸惊讶,但随即有人提说要护送她,却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商家下人表面虽然没阻拦她,可她的前脚才一走,立刻就有人机警地跑去通知萧伯和大萧总管她这不寻常的举动。
  夏素襄虽然第一次踏出商家大门,但她并不担心会迷路。
  商家大宅位在热闹繁华的城里,所以她只要随便向路人问了客栈的位置——依她那凡事讲究排场,衣食住行必定极尽奢华享受之能事的大哥的作风看来,她相信他住的客栈绝对不会是二流的——果然,她立刻就得知悦兴客栈的位置。
  想不到她才走没几步,一个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忽然从旁闪了出来,叫住了她,“夏小姐,我是夏大爷派来接你的。”
  夏素襄微惊,脚步顿住,怀疑地看着眼前一脸和悦的长脸男子。
  中年男子微笑的表情不变,他指了指后方缓缓靠近的一辆马车道:“小姐,大爷正在客栈等你,请上车吧。”
  夏素襄只一想便明白,一定是她大哥送来字条后,就派人等在外面随时要接走她。
  她什么话也没问,默默地上了马车。
  算了,本来就是要去见他,这样一来倒省了她不少时间和脚程。
  两刻钟后,她被带到了一间华丽的客房里,见到了她自离家后就不曾再见过、或想过的人。
  一个坐在舒适软杨上、身着高级衣料却品味庸俗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妹妹”时,那双狭小且因酒色而充满混浊的眼睛,很快地闪过一丝恐惧及惊讶,但他很技巧地掩饰过去了。
  “好久不见了,妹妹。”他朝她露出了一个言不由衷的笑。
  夏素襄一眼就看穿他笑容里的虚假,不过她仍抑下了满心厌恶的心情,回他淡淡一笑,“大哥。”
  “坐吧!”当作没看到她的冷淡,夏大庸指着一旁的椅子要她坐,一副准备要和她长谈的模样。
  她虽然打算尽快弄清他的目地,尽快离开,不过仍是先依言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瞧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不说话,她首先开口问道。
  夏大庸掩不住惊奇地道:“妹妹,你好像变了!”以前的夏素襄个性虽沉闷得令人不怎么愉快,不过至少她对他们这些兄姊的态度还算驯服;可是现在的她,不但敢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而且神态充满了惊人的自信。就像她刚才一进门的气势,他几乎有种要被压住翻不了身的恶劣感觉。
  这两年来,在她身上到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他笃定他说什么,她必会像以前一样照做,但在看到现的她之后,他不禁有些动摇了。
  夏素襄摇摇头,“大哥,我想你找我,不会只是要跟我说这些吧?”
  夏大庸眼一眯,那种无法掌控她的直觉准确地击中他,他立刻收拾起原本的散漫。
  “当然不是。”面对这全新、令他陌生的妹妹,身为商人的敏锐感,马上让他清楚他得改变原先的策略。对于她的直问,他只愣了一下就大方地承认,“妹妹,我以为你应该还在青湖镇刻着我交待要的木雕才对,没想到你竟然在商家的婚宴上被我发现,也幸好老天有眼让我刚好看到你,否则连我也一起被你骗了……”
  他的话,让夏素襄愈听愈惊疑,同时也解开她一些疑惑。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商家,想来是他大老板的身分与商家有生意或私人的往来,进而受邀参加商浪起的婚宴,所以她那天的露脸,才会恰巧让他碰见。但……
  他为什么知道她之前在青湖镇?且他交待的木雕又是怎么回事?
  她搜寻脑中的记忆,却完全没有印象她曾接下青湖镇以外的人的订单……等等!莫非是……
  旺婶曾替她接下一笔为期一个月、金额五十两的雕刻定约,那个据说是北方来的大老爷,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她的东西就大手笔出钱要她雕刻,当时她就觉得可疑,所以此刻她立即就联想到这件事。
  她轻喘一口气,直视着他,“那个派人去跟旺婶说要付五十两请我雕刻的人,就是你?”
  夏大庸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他只提了一句,她便马上联想到,看来他以前真是太小觑她了!
  “没错,是我!”他哼了声,接着忽然起身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为什么?”解开谜底,但她仍不明白他的用意。
  夏大庸估量地紧盯着她好一会,然后才开口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一直没把你当自家人,现在也是……”他说得残酷,但却是事实。“所以你两年前自行离家,我们从没想过要把你找回来,你的生死,我们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夏素襄的心仍不可避免地一痛,虽然她早清楚他们的想法,但真正亲耳从“家人”口中听到这本来就存在的事实时,说完全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毕竟已经过两年多的心理调适,所以她的痛也只是在那一刹那。
  她将她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就连想藉机探测她反应的夏大庸,也被她完全波纹不兴、无动于衷的反应骗了过去。她的视线,直接得让他头皮发麻。当然,他并没忘记她身上可怕的秘密,为了掩饰他的畏惧,他清了清喉咙才又继续开口。
  “不过那只是我们,二娘自你离开之后便十分想念你,毕竟再怎么说,你也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骨肉,所以她一直希望能找到你,最后我们没办法才决定派人去找寻你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我们才终于找到你落脚在青湖镇。本来二娘知道你的去处后立刻就想去接你回来,但她又怕你不肯原谅她,所以我才想说干脆把你的作品买下,让她能够聊以慰藉。总而言之,既然你在这里,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最后终于说出他最主要的目的。
  刚听到他说到她娘时,夏素襄的心情确实有些受到影响,但他愈说,她却愈感到不对劲。别说他口中所说的她娘令她感到陌生了,最主要的还是他提到她的作品时,眼中那种焦急贪婪的光芒……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相信他要她回去是因为她娘。她那从不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亲娘,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看透她对她的感情,她对她的态度甚至比对待家中的任何一名下人都还不如。更何况,她娘因生出了她这命带灾祸的女儿,在家中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甚至再也得不到她爹的宠爱,所以,应该是恨死她的娘,又怎么可能会希望她回去?
  “大哥,你要什么,直说吧!”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一语戳破他编织出来的谎言。他以为她还是三岁小娃儿吗?
  即使是老奸巨滑的夏大庸,也不禁被她的敏锐和直接弄得一怔,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女人家太聪明,实在不是一件好事……”终于决定抛开一切伪装,他又笑又摇头地看着她说道。“好吧,看来我用亲情这一招企图把你骗回去是愚蠢了点,就连我也不相信二娘的身体里挤得出一滴眼泪。”承认错误,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既然你还肯叫我一声大哥,那么我接下来要你做的事应该一点也不为过,而且这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顺手将桌上的茶倒了一杯给她,不过他自己仍是独钟爱他的醇酒。
  夏素襄冷静地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而你们却办不到的。”能让他们拉下脸来找她回去,可见一定关乎到他们的利益或生死,不过她真的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事……
  说到这个,夏大庸的脸部表情有些扭曲。“……是雕刻。”
  “雕刻?”她不明白。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在你离家之后,你在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理出来,而你雕刻的东西,有几样被大弟阴错阳差地拿到店里摆售,没想到几个月前被一个人看上眼买回,不但如此,他还要求要买你的其它雕刻,且他的出价极高。不过除了他买到的那几样,你其余的雕刻早就已经在我的命令下被拿去当柴烧,一个也不剩,所以我就算想卖也没东西可卖……”
  夏素襄倒不知道她的雕刻真有人赏识至此。
  “后来为了赚取丰厚的利润,我干脆要店里的师傅仿造你的风格连雕了几尊卖他,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出那些全是假货,于是一怒之下,他扬言要让我们夏家所有的商店关门,除非我们能在三个月之内给他一件完美无暇的雕刻作品。他并且指名一定要是你亲手所雕,若是让他发现那不是你亲手雕的真品,或者他觉得作品不符他所要求的,那他马上就会实行他的报复。”闷着一口气说到这里后,夏大庸连灌了几大口的酒才停。
  竟会有这种事?夏素襄怔住了。
  为了要得到她的雕刻,那人竟对他们撂下这些威胁!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喜该惊?不过,依他们夏家如今财大势大的力量,竟也会把那人的威胁当回事,可见那人的来头一定不小,要不他大哥也不会为了这事亲自出马,甚至一副怕脑袋落地的样子。
  “那个人,是什么人?”跟着他举杯喝了口茶之后,她放下杯,缓缓地问出关键。
  夏大庸的神色闪过一丝狼狈,“是京城来的一位王爷。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年轻人竟然是一位王爷,而且经过我的查证,他确实是位货真价实的王爷。如果我知道他的身分,说什么也不可能去招惹他……”真是悔不当初!也就是因为如此,这三个月来,他和家里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几乎全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夏素襄早明白她这大哥欺善怕恶、吃软不碰硬的个性。
  原来现在她忽然成了全家人的救星了!
  她静静看着他,“我想,你们其实以为,家里如今会有这个灾难,又是因为我招来的吧?”难道她还不清楚他们的想法吗?
  夏大庸的脸上立刻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她是说中了,不过他却不以为他冤枉了她。
  他恼羞成怒地哼了声,“没错,要不是你那几块破雕刻,这些事情根本都不会发生,说起来这事当然都要怪你!”他阴沉着一张脸。
  “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的贪心才招来的祸?”无惧他的怒色,夏素襄冷静的眸直视着他。这回,她将他的自私嘴脸看得仔仔细细。
  没想到她竞有勇气顶嘴,夏大庸先是一呆,接着怒火更盛,“你说什么?”拍桌叫骂。
  她的神情不动。“如果那位王爷是存心要惩罚你,就算我奉上雕刻也没用。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他又气又凶狠地瞪着她,“我看你是以为终于逮到机会报复了对吧?你是不是要夏家毁在你手上,我们全家死光了你才甘心?我告诉你,家里要是出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他突然狰狞一笑,“不管你答不答应,都得给我刻,否则,我就让商海痕、商家所有人知道你是个扫把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勾搭上商海痕那小白脸,不过我想你不希望把他给吓跑吧?我的好妹妹!”
  夏素襄早知道她大哥是个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他的无耻要胁,终于还是令她恼怒了。
  她突然伸手横过桌面捉住了他的手。
  夏大庸反应不及地被她一握,他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像被毒蛇咬到似地惊叫出声,然后赶紧跳起来甩开她。
  退离了她几步远,他急促地喘着气,并且猛拍着刚才被她碰到的手,希望她的楣运没沾染到他身上。
  “你……你这该死的!你是故意要带衰我是不是?”惊怒交加的夏大庸已经顾不得维持那张假面具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对他笑的女人,要不是担心碰到她会更倒楣,他早冲过去掐死她了。
  不过……她以为他没有办法对付她吗?
  夏素襄就是想看他吓到跳脚的样子。她敛回脸上的笑,然后站了起来,“不知道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明知我是祸星,却不怕碰我?”忽然,她的头感到一阵晕眩,她不由得皱了下眉。
  夏大庸当然注意到她的异样了,幸好他早有准备!
  “我不相信世上有这种笨蛋!不过倒是你……”他阴笑着看着她渐渐站不稳的模样。“我的好妹妹,我看这下不管是笨蛋或小白脸都救不了你了!”
  脑子开始晕眩的夏素襄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若有所悟地低头望向她喝的茶,但已经阻止不了不断坠入黑暗的意识。她艰困地抬眸望了那正张嘴大笑的男人一眼,接着便再也支撑不住地软软倒下。
  看着总算被摆平的夏素襄,夏大庸马上去把他早雇好的两个不知情的当地人叫进来。
  “快点!把这女人给我搬到马车上去!”
  在他的吩咐下,两个混混似的小伙子立刻照做。
  稍后,原本载着夏素襄来的马车,又缓缓地驶离客栈往城的另一边去。
  *         *         *
  张开眼睛,她先是感到一阵头痛、强烈的口干舌燥感,接着她才发现陌生的四周。
  夏素襄一手揉压着额际,一边从她躺着的木床上坐起身。她打量着此刻所处的简洁小房间,同时也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了。
  她又惊又恼地发现自己一定是着了她兄长的道,顾不得头还有些不舒服,她立刻下床走向门边。
  很意外的,房里唯一的门轻易地就被她打开;但更令她意外的是,这门打开后并不是外面,而是另一间屋子——一间摆着几块上等木材和各种雕刻工具的屋子。
  尽管有些讶异,但夏素襄却立刻明白她大哥的用意。
  她走过去试着推开屋中那扇大门,果然,一动也不动。她再看了看屋内的两户窗,已经全被人从外面钉了牢固的木板。还好的是,窗子仍留下了可以让阳光透进来的空隙。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用了很多办法,甚至把劈木材的斧都用上了,但还是无法把门窗弄开。不过,她在里面的大动作倒是把外面的人给吵来了。
  “看来你不但已经醒了,而且还生龙活虎,我的好妹妹,既然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应该知道我要你干什么。如果你想出来,我劝你最好乖乖把东西给我刻出来,只要你愈快刻好,就能愈快出来……”外面传来的是夏大庸毫不留情的尖刻声音,“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算趄,你只剩下二十五天的时间可以利用,你别想要诡计,二十五天后如果我没有得到我要的东西,你就准备永远待在这里面吧!”
  面对着门,夏素襄一声不出,因为她知道她大哥既然费尽心思把她关在这里,当然就不会心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在听到他的脚步就要走开时,她终于出声问道。
  停了一下,夏大庸才嘿嘿笑着回答她,“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商家的人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来的!”三两句就打断她的生机。
  他得意又信心满满地走了。
  听到他那有讲等于没有讲的答案,夏素襄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期望商海痕能救她出去,事实上,她反倒担心他以为她是自己找机会从商家逃的——毕竟她先前一直没放弃那念头,而他也知道。
  唉!全怪她自己大意,现在看来,她似乎只有听话地替他雕刻一途了。
  藉着窗外透进来逐渐微弱的光线,她大约可以由她自昏迷前至今的短短时间猜测出,她此刻所在的地方可能离她原来被移动的位置不远,亦即她有可能还在城里。
  看来为了节省时间并且让她立刻开始动手,她大哥一定是在商家发现了她之后,就想到了这计画,甚至还找到了这个地方布置好一切……
  呵,还真是辛苦他了!她不禁有些嘲讽地低笑一声。
  深吸一口气,她摇了摇头,接着在屋里找到了灯烛点上。
  没多久,要给她吃的晚饭被人从门下一口刻意挖开的方洞送进来,让她觉得自己更像是被关在牢里的囚犯了。
  不过,她终于还是打起精神,决定不虐待自己地先吃饱喝足后,再来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         *         *
  三天以来,几乎日夜不断、一直不曾停歇的敲敲打打声,在第三日的夜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突如其来、且还维持了好一段时间的寂静,使得守在屋外的人终于感到有些不安了。不过也可能是里面的人连敲了三天终于累了,这么一想,不再觉得奇怪的下人马上又安心地打打哈欠,继续歪在角落里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偷袭的他,在毫无警觉心之下,被人从后面用硬物一打——这下可以没知没觉地睡很久了。
  几条黑影马上从阴暗里冒出来,其中有道黑影马上街到被封锁的屋子门前开始展开破坏。
  破坏的声响很大,但里头完全没动静,彷佛是空无一人的死城。这些黑影很快地将门捶坏,撞开。接着四、五个黑影立刻冲进门,没一下子,他们就发现屋内早已人去楼空,而屋内人先一步逃离这里的证据是——
  一扇早被巧妙地不知用啥刀凿敲开,但仍虚挂着两块木头在上面的窗。
  有人下小心碰到,那两块没作用的木头立刻向外掉落。
  众人面面相觎。而其中的俊美男子马上移到窗子前,身子向外俯探下去。
  “把灯拿过来!”他一声吩咐,马上有人将桌上的灯烛取来。
  俊魅的男子将灯光往下一照,随即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泥地上有一排清晰的脚印。他朗眉一挑,马上俐落地翻出窗,跟着脚印往外追去,而他身后的所有人自然也紧跟着他。
  不过没多久,明显的脚印即消失在墙边。他们翻出了墙,却再也追踪不到脚印主人的踪迹。但,俊魅男子——商海痕,倒是立在原地,望着四面黑沉沉的街道一眼,既佩服又有些放松地微笑。
  “云鸣,你带着所有人沿各个方向找寻她,我怕她迷路找不到怎么回宅子去。”他偏头对身旁的云鸣下了指示。
  云鸣二话不说随即照办。至于商海痕呢?他并没有随他们离去,而是转身往刚才他才出来的屋子走去。
  俊脸扬起了一抹邪妄的笑,他打算去找某个家伙好好“聊一聊”。既然敢动他女人的歪脑筋,还让他因此饱尝为一个人担忧受怕的滋味,那么他最好替自己祈祷,他的骨头够硬到挺得住他的拳头!
  至于那既聪明又愚笨,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回去他们的帐有得算了。
  *         *         *
  黎明前,灯火通明的商家大宅爆出一声惊呼。
  “什么?找不到人?怎么可能;:”萧伯瞪大眼。
  此时,为了失踪多日终于被发现行踪的夏素襄,几乎所有商家人全都聚集在大厅,包括商家老爷、老夫人、商涛平三兄弟、萧伯、大萧总管、慕慈,与陆续回来的云鸣他们。
  刚进门的商海痕,一从云鸣口中得知他们连同后来再加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没发现夏素襄的人影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看说不定夏姑娘是累了,躲在哪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休息,我们再仔细找一定找得到!”商老爷商天出声了。为了她,海痕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他可不希望在这最后关头她又出了什么意外。
  有人点点头,但也有人充满疑虑。
  “不会吧?既然她都自己逃出来了,应该会迫不及待赶回家才对,怎么可能窝在半路休息?”商浪起大摇其头,并且自告奋勇地往外面走去,“我也去找找看好了!”说着马上不见踪影。
  一阵沉默之后,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道:“或许夏姑娘出事了!”
  商涛平向出声的慕慈投去锋利的一眼,沉厉道:“现在还不到往坏处想的时候。”
  被他一责备,慕慈的双唇固执地抿了抿,“我认为,我们应该也要有最坏的打算。”
  商涛平的浓眉打出不悦的皱褶,“慕慈……”
  “我只是说出事实。”在他严酷的视线下微缩了缩身子,但她还是像要故意对抗什么似地说出这一句。
  “你……”没想到在他身边向来没什么声音的慕慈,今天竟会反常地和他回嘴,他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
  这时商母出声了,“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人给找回来,就算是出事了,我们也要尽快找到她……大萧,你去把所有人通通叫起来,让他们分头去找。萧伯,跟着夏姑娘回来的那只小黑狗呢?前两天找人时它不是有派上用场?你再去把它抱来吧,说不定这回也可以靠它!”三两下把事情解决了大半。
  被点到名的人立刻下去忙;而商涛平则想到可以动用全城商号的力量,于是他马上动身出门;慕慈则在一阵犹疑下,最后还是认命地快步跟上他。
  至于商海痕则在萧伯抱来小黑狗后就要带着它去找人,不过就在此时,忽然有人一路从外面叫喊进来。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有夏姑娘的消息了!”一名早先出去的下人兴奋地跑到众人眼前。
  所有还留在厅子里的人立刻惊喜地围上前去,尤其是商海痕,他几乎是随即扬声问道:“她在哪里?快说!”
  那下人一呆,然后才紧张地道:“二……二爷,我们还不知道夏姑娘的下落,不过我们捡到了一块应该是夏姑娘要留给你的木头……”他赶忙把一直抓在手上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约莫常人手掌长、原本有十指圈围起粗,但剖半的漂亮木头——常在夏素襄屋子里看到这种雕凿前的木材的商海痕,对于它倒不陌生。
  其他人原本也以为她被找到了,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而且回来的还是“一块木头”!?所有人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期待地看着商海痕把木头接过手。
  商海痕将沁着淡淡香气,仿佛是她的味道的木头放在掌心,他立刻就明白为什么找到它的人会知道这是夏素襄要留给他的,因为就在木头直切平滑的那一面,一段看似不慌不急用刀子刻出来的字,正清楚地留在上面。
  一眼就将留言看完的商海痕,一张俊脸不但马上变得恶狠狠,而且还二话不说地立刻大步往外走,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天色微亮的晨光里。
  所有人全都看傻了眼。
  到底……那木头上是写了什么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字?
  突然,众人有志一同地将目光全投向送木头进来的小刘身上。
  “木头上的字你应该也有看到吧?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老爷子开口问道。
  想否认都不行的小刘,最后在众人的期盼下,只好一字不漏地将木头上的那段字念出来——
  “二爷,我乎安无事,但现在必须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后会有期。襄。”
  听完,他们不由得楞住。听起来,夏姑娘似乎知道他们在找她,但她却不跟找她的人回来,反而趁着机会要离开这里去做一件事……
  喔喔,难怪商海痕会抓狂!她明明可以当面和他说清楚,甚至让无所不能的“商二爷”去帮她搞定任何事的,但她偏偏只留下一块木头就想把他打发掉。
  商海痕要是真这样放她走就不叫商海痕了。
  现在距离她逃开那屋子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时辰,再加上他们商家派出的大队人马一直不放弃地在城里搜索,所以依他们的估计,她一定还在城里的某个地方……
  对于找到她,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十足的信心,因为商家的商号几乎布及全城,别说是要找一个人了,就是要挖出一只躲在地下的耗子都没问题!
  三天前,夏素襄一出门就消失无踪的事,让商家上下陷入意外紧张的状态;此时她出人意料的举动,同样令所有人忙乱成一团。不过其中最感到轻松无事的,应该是商老爷子夫妇了——素襄姑娘安全了,总算让他们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至于接下来的事,大概就只剩下她何时会被人逮回来啦!
  其实……咳!抱着想看好戏和想看儿子多受点报应的心态,商氏夫妇倒是偷偷地希望,那行迳独特、第一个对儿子的桃花脸免疫的素襄姑娘,最好可以晚一点再被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