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韩智又惊又疑地瞪着此刻在他手上的资料、几张二十年前的新闻报导影印本，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他又仔细地把资料上所有查证出来的列项、报导再看一遍。最后，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最上头的一张档案照片上。
　　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也会进了他的侦查范围，而且，最后还成为最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那个“天使”。
　　Andre Young，国际知名作家。
　　本名杨傲群，也就是……
　　小悠现在的男朋友。
　　韩智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而深思……
　　沈悠悠意外地看着两个她熟悉的人影走出餐厅，接着礼貌地握手，再各自离开。
　　那是她舅舅和杨傲群。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疑问立刻浮上她心头。她慢慢放下刚刚和妈妈通完话的手机，有点难以决定是要装作不知道，还是追上他们询问。不过到最后，她的脚步还是下意识地往杨傲群的方向移去。
　　走出餐厅，漫步在白日街头的杨傲群，猛然察觉左手臂被人从后勾住。对来人是谁的敏感知觉快过警觉反应，他停住脚步、偏下头，墨镜后的深眸不意外地看向她嘟着小嘴望着他的小脸。
　　“哦！原来你都让女孩子随随便便在街上牵你的手！”她一开口就稍有不满地说。突然被人贴近，他竟然连推拒的反射动作都没有。哼哼，莫非他已经习惯啦？
　　他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是你。”他好笑地。
　　圆溜溜的大眼一转，沈悠悠绽出灿烂的笑靥。“好啦！逗你的！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她勾着他继续往前走。“你开车下来还是坐公车？要不要我载你？”没提刚才她看见的事。
　　杨傲群反而犀利地看了她一眼。
　　“小悠，你是不是看见了？”他沉静地。
　　沈悠悠没想到他会自己说出来，她脚步一顿，很快转回头望着他。
　　“韩智，你舅舅，他从郑尧那里查到我的电话，约我出来见面……”杨傲群毫不避讳地让她知道这事。“你怎么会来这里？等一下没事吗？”他像想起什么地忽然这么问她。
　　沈悠悠摇头。“我刚从医院出来，本来想买一点东西等你晚上煮，可是不知道会在这里刚好看到你和舅一起离开餐厅……”
　　医院？
　　杨傲群敏感地注意到这关键字眼，同时下意识地立刻上下仔细扫了她一眼。“你不舒服？”眉头开始往中间靠拢。
　　“我不舒服？”呆了一下，沈悠悠这才突然发现他的误会。她忙不迭地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啦！我去医院只是！！”说到这里，不觉停住。
　　“只是？”杨傲群顺着她的语尾。
　　知道她非说清楚不可，也知道这事没什么好在他面前隐瞒的，所以她摸摸鼻子说了：“我只是去医院看我之前做的检查报告，我想知道我的骨髓符不符合移植给爷爷的条件。”
　　她说到这里，杨傲群就完全明白了。
　　虽然他脸上没出现什么表情，不过沈悠悠知道他一定懂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我这么做……”
　　杨傲群的嘴角上扬，但神情显得遥远而淡漠。“我能反对吗？”他想到刚才韩智找他谈的事了。
　　沈悠悠定定地凝视着他。是不是，只要提到爷爷的事，这个男人的心就会无可避免地再被伤害一次？
　　“让我来代替他赎罪好不好？”她突然轻轻地对他说。
　　杨傲群一愣。她在说什么？
　　“我会好好爱你！”不顾街上过往行人的侧目，沈悠悠一把将他抱住，慎重而庄严得宛如宣誓般。“我会用我今生今世、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爱你，不管爷爷他的生命还剩下多少时问，我都会用我的爱来补偿你……”
　　她还没说完，杨傲群已经狠狠勒紧了她的腰。“小笨蛋！”低斥她一声，他黑着脸，将她挟上他停在路边的车。
　　沈悠悠缩了缩脖子，有点儿手足无措地看着坐上驾驶座的杨傲群。
　　呃……她是不是真的很笨、说错话了？
　　“我……”先道歉再说。
　　“别把自己当交换品。”摘掉了原本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盯着前方，杨傲群没有转头看她。“我说过，他是他、你是你，如果你对我的心意只是为了要替他赎罪，那你又把我当什么了？”由喉咙发出来的声音低沉而沙嗄。“他卑鄙，不过我要是利用你这一点而接受你，那我又光明正大到哪里去了，你说！”终于，他慢慢地面向她。
　　沈悠悠的眼眶蓦地一红。她摇摇头，有些哽咽。“没有……我……我没有这样想……我……其实我才是不安好心……因为我只是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怕你到最后还是会因为我是你仇人的孙女而离开我……呜……我……我不要……”还是哭出来了。
　　杨傲群被她这番告白弄得又怜又想叹气。他忽略她的感受了。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明白，原来这是她一直存在心中的恐惧。
　　虽然他早就跟她保证过她和沈百钟没有关系，但在她的潜意识里，仍畏惧、在意着这一点。
　　是他的错。
　　他横过一只手臂将她的头揽到在他的肩窝上。“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说过的话？”他轻吻她的发心，低沉绵厚的嗓音带着点无奈与诱哄。“你告诉我吧，只要我做得到……”
　　他的声音、他的怀抱，就像温暖的海洋将她密密实实地包围了起来，也沁进了她心的最深处，一点一滴地消融掉这些日子以来她藏存的不安。
　　她的心暖洋洋了起来，就连她的身体也是。
　　她，怎么可以忘了，他这个人从来就是做的比说的多啊。
　　沈悠悠忽然笑了：她又哭又笑地把脸埋在他肩头。
　　而听到她的笑声，即使声音中仍带着微哭的音，杨傲群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知道她终于想通了。
　　充满爱恋和闪动笑意的眼眸凝视着她的脑袋，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喂，别把眼泪鼻涕擦在我衣服上，我这件衣服才第一次穿。”
　　一听，沈悠悠仅存不多的不安立刻蒸发得一丝不剩，她反而故意淘气地用力在他身上磨蹭两下，然后得意又嚣张地抬起红通通的脸蛋对上他。原本她要说什么的，不过当她一发现迎向她的是他温柔微笑的目光，她张着嘴，却愣住了。
　　杨傲群的眸心微深，叹气，突地低头吻住了她充满诱惑的小嘴。不过他很快便放开，因为他可没忘记他的车还停在人来人往的马路旁。
　　拍拍她还没回过神来的热红脸蛋，他将她安置回座位上坐好、替她扣上安全带，接着他发动车子，慢慢滑进车阵中。
　　好一会儿，沈悠悠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就连她的情绪也沉定回来了。她飞快地看了他专注开着车的侧面一眼，再和他一样望向前方。
　　“其实……只要你肯说一句话，我就什么都相信你了。”她漫不经心似地说。
　　“哪一句话？”这么好用？
　　“三个字的。”提示。
　　司机先生性格的脸上没表情。
　　“喂！”怎么没反应？
　　“我爱你。”不多不少的三个字顺溜出他的口。
　　呆、呆住！
　　男人回头瞥了小女生呆住的神情一眼，唇角悄悄扬起了一抹似笑的痕迹。
　　“你……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终于，小女生反应过来了。要求。
　　“我一天只说一遍。”有个性的大男人。
　　沈悠悠失望地垂下眉，但没一下她马上就笑开怀了。
　　一天……只说一遍？意思是，以后的每一天，她都可以听他说一遍“我爱你”喽？！
　　“韩智找上我了。”一会儿后，杨傲群主动接续他们稍早之前的话题。因为他知道她到最后还是会想到问他这件事。
　　果然，沈悠悠的注意力马上转到他们两人见面的事上。
　　“我舅……怎么会找上你？”她疑惑。
　　虽然她舅舅不时开玩笑说要她把她那大名人男友带去给他鉴识一番、等过了他那关才可以把她娶回家去，但是杨最近总是忙得找不出时问。她以为等杨不忙了，他们就可以真的见上一面，不过没想到，就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舅舅和他会面了。
　　她直觉到两人的见面并非表面上看来的单纯，否则舅舅不会没透过她，而是找上杨傲群的经纪人郑尧。
　　为……公事？
　　一个念头猛地跃上她的脑海，她立刻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难道他已经查出来你就是……”
　　他要找的那个天使、爷爷要找的人。
　　“没错。”杨傲群点头。
　　韩智和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直截了当问他知不知道沈百钟和刘祥峰这两个人、问他是不是刘祥峰的儿子。
　　杨傲群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到最后，韩智又问了他最关键、最重要的一句，而他回答他“没有”后，韩智这才满意地笑出来、放过他。
　　他问：“你和小悠在一起跟她是谁的孙女有没有任何关联？”
　　沈悠悠听完，又是急又是感动。她急的是，舅舅竟然真的查到杨傲群身上来了；感动的是，舅最关心的还是她。
　　“你……你怎么不直接否认？”她问这个一副没事样的当事人。
　　“既然他都神通广大的翻出那么多年前的故事了，只要他继续锁定我，我否认这些事实、否认身分又能再隐藏多久？”杨傲群很佩服韩智的专业本领，果然不愧是能把征信社名声打响到海外的侦探头子。
　　但令他更欣喜和动容的是，韩智显然将外甥女的幸福摆在第一位。
　　悠悠果然有一位极爱她的好舅舅，这也是他不后悔接受他邀约的原因。
　　“可是舅舅知道了，那爷爷也就会知道，到时候你怎么办？”沈悠悠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之前不是想要把这秘密永远藏起来吗？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啊？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对！怎么办？”杨傲群的神色如常。“就算他们知道又能对我怎么样？”
　　现在，他倒想知道沈百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富豪集团总裁沈百钟罹患癌症的消息，不知道由哪里走漏了风声，一时之间又再度成为媒体新闻的头条。各家记者在很快的时间内蜂拥到医院外，因为听说此刻的沈百钟再度昏迷入院。
　　沈百钟的病况又恶化了。如果在短睁间内再找不到适合的骨髓移植，恐怕就会没命。但是几近奇迹的，那个符合条件的损赠者出现了。
　　不过，就在沈百钟意识还算清醒、要接受手术的前一晚，有个他期盼了许久的人悄悄走进了他的病房。
　　很少人知道沈百钟终于和他一生中最感到愧对的“天使”见了面。可以说，再无遗憾的他，对于自己即将面临的生死关头已经无所畏惧。
　　老人家在手术前的那一夜，含笑进入梦乡。
　　至于那位“天使”……
　　“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爷爷他到底找你想做什么？你快告诉我嘛！”一等他出来，沈悠悠立刻迫不及待、好奇地问他。
　　杨傲群脸上没透露出什么情绪。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说，要弥补他以前所犯的过错，找到我，他要将他所有的财产都还给我。”
　　在看到老人深深懊悔的面容后，他残存的恨与愤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那你接受了？”沈悠悠玩笑地问。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我只跟他要一样东西。”
　　“什么？”
　　“你。”
　　沈悠悠又惊又喜地睁大眼睛。“你……你跟他要……我？”有些结巴。
　　杨傲群点头，接着牵着她的手往她的病房走！！她就是明天即将要捐赠骨髓给沈百钟的那个人。
　　就在刚刚，沈百钟才知道让他的生命出现一线生机的人是谁。
　　即使有适当的骨髓，但手术结果并非可以保证百分之百地成功。由于他的病况已经恶化到某一个程度，所以就算及时移植骨髓，活命的机率还是不到一半。
　　沈百钟身边的亲人几乎全到齐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也只有沈悠悠才能给他不到一半的活命机会。
　　“我跟他要你。因为在我眼中，你比任何财富都还要珍贵。”杨傲群停住脚步，面向她，认真地说。
　　沈悠悠眨眨眼，甜蜜蜜地笑了。“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对我说那三个宇了？我今天还没听到……”
　　杨傲群的眉慢慢地挑起，表情略有一抹诡谲的窃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她的头转到另一边！！
　　只见病房里有一大伙人正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们，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而那些人，包括她的爸爸、妈妈、舅舅、表哥，和他们身边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