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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天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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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看上去不像谋杀,至少不像一般的谋杀。
乔治是偶然发现这事的。
这天,乔治到医院来探望一位病人。乔治在警察局工作了三十年,其中二十三年都在凶杀组工作,如今年纪大了,已经正式退休。
他正在走廊上慢慢走着时,突然一位护理小姐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来,一脸的惊慌不安,顺着走廊跑了。
乔治感到好奇,他推开护理小姐留下的半掩的门,走进那个病房。
床上是一个瘦弱的老人,年纪比乔治大不了多少,那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干枯的手放在两侧,嘴唇和耳朵显出一种蓝色,指甲下面也有一层蓝色。
死人呈蓝色,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床脚的被子被踢松,这表明这个人的双脚曾经猛烈地踢打过,嘴唇上还有泡沫,这和双手平放的安静姿势很不协调。
乔治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察,对不正常死亡有一种直觉。他看了一眼这情景,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形象:某人叉开双腿坐在这个老人身上,紧紧按着老人的手臂,然后用枕头之类的东西,牢牢地压在他的脸上。
老人的头下有一只枕头。乔治走过去,伸手摸摸枕头,果然有点湿漉漉的,那是受害人的口水。然后,他又摸摸死者的手臂,这时,护理小姐带着护士和一位实习医生进来了。
当他们在房间忙碌时,乔治默默地站在一边。他注意到,病房里除了医院常有的气味之外,还有一股浓烈的气味,显然地板刚刚拖过,房间的一个角落还是湿的,踏板也是湿的,他在湿地板上寻找脚印,但没有找到。
乔治无法估计老人死亡的时间,但知道不会死得很久。当他摸尸体时,它还是温的,口角的泡沫也没有完全干,乔治推测,老人在清洁工拖地前几分钟遇害。他很奇怪,清洁工为什么没有报告发现病人死亡。
这似乎是一桩干得非常出色的谋杀案,没有什么破绽。乔治刚才发现的那些疑问,都可以找到解释。如果经过验尸,查出动脉血液的氧含量过低,这也不能得出什么结论。凶手不会被判刑,不会受到惩罚。乔治心中琢磨,这是谁干的?为什么?他决定试着调查一下。目的只在于测试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他并不指望找到凶手。
医生检查完后,用床单和毯子盖住死者的脸离开病房,这时,他们似乎才发现乔治在场。
“乔治先生?”护士扬起两道眉毛。然后和护士扬起两道眉毛。
“我看见这位小姐匆匆跑出去,”乔治解释说,同时朝护理员点点头,“她似乎很烦恼,所以我走进来,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当他们离开病房时,在走廊遇到一个个子高大的清洁工,他将近二十岁,很笨拙地站在那里,脸上是一副非常忧愁的样子。这个男孩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护士站在那男孩身旁。“哈克,梅森先生刚刚去世,他去得很快,没有痛苦,他很幸运。”男孩眨眨眼睛,点点头,然后转身拎起拖把和水桶,慢慢走开。
医生和护理员在电梯旁的办公桌边和护士分手,只留下乔治和护士小姐站在信号灯旁。
“为什么那个护理小姐不干脆按信号灯找你呢?”乔治问。“她可以那么做,可是她太紧张了,她是新来的,还不习惯死亡。”
“谁能够习惯死亡呢?”乔治问。
护士脸一红。“对不起,乔治先生,也许我措词不当,我的意思是说,当一个人在这层楼工作时间长了,他就会习惯,因为这里全是一些危重病人。如果我们想做好工作的话,就要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那孩子怎么回事?他也是新来的吗?”
“你是说那个清洁工吗?”她问。
“是的。”
“他是新来的,不过他已经在这儿工作六个月了,我们能找到他真是太幸运了。”
“幸运?”
“是的,现在很难找到愿意在医院做清洁工的人,就是找到了也很少可靠的。可是哈克不同,他照顾病人,好像他们都是他的老朋友一样,他这么做是很吃力的。”
“吃力?”乔治问。
“他太富于同情心了,看见病人痛苦,他也跟着痛苦,他是个非常善良体贴的孩子,看见病人痛苦,他就感到难受。”
护士走到桌子后面,坐下来。乔治用拇指摸摸鼻梁。
“如果看见痛苦会让他这么难受,他为什么要在这儿工作呢?”乔治问,“他可以到别的地方找工作啊。”
“他在这儿工作,一来是想行善;二来是要偿还他母亲的医药费用。六个月前,他母亲在这里去世,他母亲是车祸,脑部开刀死亡。从那时起,他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每星期工作七天,同事们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孩子就像是天使。”
“听起来真像是天使。”乔治说。
“我很高兴的原因是:自从他来我们这里之后我们这里就没有痛苦死亡了。我知道,看见一个病人已经没有活的希望,却又痛苦地活着,这总会使那个孩子感到很痛苦。”
“是的,我想是的。”乔治同意说。
就在这时,那个叫哈克的清洁工从走廊中的—个病房走出来。乔治向护士告辞,迈步朝走廊走去,当他走到那男孩身边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身上,自我介绍说:“我叫乔治。”
“你好,先生,”那男孩说,同时用悲伤的眼睛看着他,“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我妻子住在218病房,她得的是晚期癌症。”乔治说着眼泪忍不住。“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我们一直过得很好。我希望你‘仁慈地’对待她。”
死里逃生
轮船出事那天晚上,雷蒙德船长得知马丁杀了他妻子。
那天,轮船进港加油,准备夜间航行到波多黎哥,船上装了许多汽油桶和其他货物,准备到达目的地后,再装上咖啡回美国。天气预报说,夜里有暴风雨。
大约九点左右,暴风雨来了,海风呼啸,大雨倾盆,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轮船的汽笛每隔两分钟拉响一次。当雷蒙德船长从驾驶舱回到自己的船舱时,发现报务员严肃地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刚收到的电报。船长读完电报,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电文如下:
“副轮机长马丁,被控杀妻,立刻采取措施,防止逃跑,并等候指示。鲍尔斯。”
报务员退出后,船长考虑该采取什么行动。他个子不高,脸很宽,眼睛是灰色的,水手们知道他是个很严厉的船长,一心想往上爬。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机会,不能犹豫,也不能姑息。
他摇摇挂在办公桌旁的电话,通知轮机长过来。轮机长立刻从他的船舱赶来,他名叫约克,身材高大,年纪也比船长大,戴着一副厚厚的牛角边眼镜。他读完电报后,关切地摇摇头。“我并不觉得意外。”
“你是说,你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完全是这样,不过……上船这六个月来,他偶尔和我提到过,在夜里值班的时候,或在机房时,他常常会吐露一点。他知道,因为他娶了老板的女儿,很遭人妒嫉,但是,他告诉我,他愿意跟任何人交换老婆,每次谈到这事,他都很痛苦。”
“他说过原因吗?”
“他说她是个宠坏了的女人,不适合做家庭主妇。她不会做饭,不会做菜,什么都不行。她只喜欢过享乐的生活……参加宴会、上夜总会,等等。他曾经以为,她婚后就会定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可是他想错了。”轮机长犹豫了一下,补充说,“上次航行中,他曾经向我透露说,他怀疑他妻子可能有男朋友,他正在仔细调查。他遇到重大事情时总是表现得非常冷静。平时却是很容易冲动的。”
“看来这一次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去叫醒他,让我们听听他的说法。”
“他还没有睡觉,我经过他房门时,灯还亮着。我去叫他,说你有事要见他。”
副轮机长马丁穿着拖鞋和睡衣进来了。在这种时刻被叫到船长的船舱,意味着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但马丁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跟在轮机长后面。他二十多岁,中等个子,人很瘦削,但很英俊,有一双充满自信的棕色眼睛,右眼上部有一道深深的白色伤痕,那是一次蒸汽表爆炸,被玻璃划伤的。
船长一言不发,把电报递给他。
马丁面不改色地读完电报,还给船长,很坦然地说:“我早料到了。”
“那么,你真的谋害了你妻子?”
“你要那么说也可以。”
“我能怎么说?”
“我不是有预谋的。那是……嗯,那只是巧合。你一定还记得,由于蒸汽设备爆裂,船推迟了十二小时出航。前一天我十一点离家,为的是中午接班。每次船在下午六点出海前,我总会在码头打个电话给莎拉,跟她道别。最后一次,我像平常一样打电话给她,但没有告诉她,出海时间推迟到第二天清晨六点。我怀疑她有外遇,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借此把事情搞清楚。”
马丁瞥了轮机长一眼,好像提醒他,自己曾向他吐露过心事。马丁很痛苦地接着说:“她的男朋友在我们家,正准备过夜,刚好被我撞上了,他急急逃了出去,我也没有拦他,我只注意莎拉。她先是很惊恐,很快就镇定下来,她问我为什么没有出海,为什么不打电话就闯回来,还说我太卑鄙了。”
马丁冷笑一声。“我卑鄙!我火冒三丈,一下子捏住她的脖子,据我的感觉,可能扭断了她的脖子。我离开时,她躺在客厅的地毯上。”
“后来呢?”
“我直接回到船上。我想一两天后,邻居们找到她,或者男朋友没有她的消息,会打电话报警的。”
雷蒙德船长把电报扔到桌子上,严肃地说:“我要把你锁在货物管理员的舱房里,听候公司方面的进一步指示。你可能被交给波多黎哥当局,等候引渡。或者留在船上,一直到我们返回美国。”
“船长,”马丁说,“为什么不让我留在工作岗位上呢?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影响工作。反正我也逃不了。”他瞥了轮机长一眼,后者因为怕人手不够,同意地点点头。
“明天就到波多黎哥了,我们天亮时就靠岸。”船长说。
“我向你保证,”马丁认真地说。
“你谋害你妻子那天晚上,就逃过一次,”船长提醒他,“我不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时我有点失常,只想回到船上值班。如果我想逃跑的话,就不会回到船上了。”
船长一皱眉:“我接到指示,要采取必要措施防止你逃跑。现在,我要把你锁在货物管理员室,那样,船上的水手就不会抱怨有个杀人凶手在他们中间工作、睡觉。收拾你的东西去吧,我在下面货舱等你。”
马丁似乎想说什么难听话,但忍住了,他猛地一转身,走了出去。
船长看看轮机长,后者一直没有说话。“如果我听他的话,就显得我软弱无能。”船长说。“不过,我认为他是诚恳的,”轮机长温和地说,“我认为他并不想逃跑。如果你让他继续工作,没有人会抱怨的。他人缘不错。再说,你也没有必要把电报的事告诉他们。”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缺少人手,”船长讽刺地说,“我想老板不会认为这是个好方法。”
船长从桌子边的木板上取下钥匙,朝轮机长点点头,向货物管理员的房间走去,轮机长跟在后面。管理员的房间在右舷甲板下面,只有在船靠岸卸货时,才有人住,因为那时需要管理员来监督卸货工作。房间只有一道门和一个通气窗户,都通往安装抽水机的房间。大部分甲板上的应用物品,都存放在这里,最大的东西就是汽油桶。
船长打开房门和窗户,拧亮灯,开开电扇,这时,马丁拎着一个小行李袋走了下来。船长对马丁说:“明天早晨我会让厨师给你送吃的,另外,我们靠岸时,我要让大副来给你戴上手铐,以防你逃跑。”
马丁沉默不语,好像不屑回答。
船长和轮机长走出去,当他锁上房门时,心想:他这么做,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凌晨三点时,又遇上了狂风暴雨,船不得不减速行驶,同时,不停地拉汽笛,以警告别的船只,免得相撞。但是,它还是与另一艘船撞上了。
十五分钟后,轮机长打电话到驾驶室,报告说机房进水。大副穿上油布雨衣,急忙赶到下面去看破损情况,他回来报告说,船身被撞了一个大洞,刚好撞在机房和后货舱的联接处,船正在下沉。
船长把所有船员召集到甲板上,宣布弃船,然后他告诉三副,拿上货物管理员房间的钥匙,把马丁放出来,让他上救生艇。船长正在自己的船舱收拾文件时,三副一脸沮丧地出现了。“船长,他出不了来。船相撞时,那些汽油桶被撞得堵在管理员房间门口,把门堵得死死的。他让我把钥匙给他,他想从里面推开油桶,但那也行不通。我告诉他,我去找船长。”
“窗户呢?”
“有一部分也被挡住了,只够我伸手把钥匙递给他。”
现在,整条船上一片黑暗,只有甲板上的几盏灯还发出昏暗的亮光,那是一台紧急发电机发出的。船长抓起—个手电筒,跑到外面甲板上,左右船舷都挤满了人,大家都在昏暗中急急忙忙地解缆绳,放救生艇,深怕船突然沉下去。船长只能从里面的梯子下去,来到货舱。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船长发现门的确被油桶顶住了。那些汽油桶本来是要送往一个新开的加油站,桶是用木板钉着的,怕它们滚动。两船相撞,固定的木头被撞松了,桶就堵在门口了。
马丁看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当初弄这些油桶上船,靠的是五吨的起重机,现在既没有蒸汽来推动起重机,也无法切开船舱厚厚的钢板。
马丁已经不再推油桶了。船长用手电照照窗户,窗户有分也被油桶遮住。
“马丁,”船长沮丧地说,“我没有办法救你出来。”
“如果你不把我锁在这里,就不会有这样的事,”马丁的声音从窗户传出来,声调很冷静,但也很痛苦。
“我是奉命行事。”
“昨天你根本没有必要解除我的工作,更不必把我关在这里,你可以把我留在我的房间里,靠岸时再上手铐,这样做没有人会抱怨的。”
“我按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来做,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讨好老板,为了向上爬。”
这话刺得船长很不舒服。“马丁,这事不能怪我,这是你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你这么说,可以免去良心的不安。”
上面甲板上的叫嚷声几乎听不到了。船长由于没有穿油布雨衣,身上已经被雨淋透了。最后一艘救生艇一定在焦急地等着他。
“马丁,我得走了,”船长绝望地说,“你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的?”
“告诉我岳父,我很抱歉。”
“对这件事,我也很抱歉,”船长说,他的声音显得缺乏真诚,“再见!”
马丁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痛苦地说:“再见!”
另一艘船正在附近等候,以解救沉船的船员。雷蒙德被救后,向自己的那艘船望去,风雨交加中,他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船只,那艘船肯定已经沉没了。
船抵达亚瑟港后,就有联邦调查局的人来调查失事的细节,包括马丁被困在沉船中的事。接着,在一间豪华的会议室里,公司负责货船的总经理主持了调查会。
听完雷蒙德船长的报告后,老板鲍尔斯愤怒地说:“他撒谎,根本没有他撞见莎拉和她的男朋友这回事。所谓的男朋友是一位熟人,一个有家室的人,他有事来城里几天。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莎拉,她邀请他到家里聊聊,那个鲁莽的家伙就冲了进去,真卑鄙!”
雷蒙德船长觉得,马丁的话更可信,不过,他不愿得罪这位掌握他命运的人。“马丁当然会给自己找理由的。”他说。
鲍尔斯探过身子,双手紧紧握着,放在光滑的桌面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身材高大,一头灰发。“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他们的婚事,莎拉在某个鸡尾酒会上遇见他,为他的英俊外表所动,瞒着我,悄悄地和他结了婚。我也管不了她,尤其她母亲去世后,更难管了。马丁是个势利小人,一心想当公司的总工程师。”
“对他的死,我非常难过,尤其是,他是你的女婿。”雷蒙德船长说。
“你没有理由感到难过,雷蒙德,你是执行我的命令。我发那份电报时,官方正在绞尽脑汁想逮捕他。我不想让他逃跑。你做得很对。别放在心上,雷蒙德,反正他早晚要被处死的。”
公司又给了雷蒙德船长一艘船,轮机长约克则到了另一艘船。
三年后,他们又卷人马了杀妻案中。
一天凌晨,雷蒙德船长的船刚一靠岸,就立刻被召到总经理办公室。
“雷蒙德船长,”鲍尔斯急迫地说,“我的那个杀人犯女婿,仍然活着,并且逍遥法外。”雷蒙德船长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说:“不可能!”
“约克在伊特岛见到他,在一家旅馆的酒吧,他一看到约克,就扔下啤酒,从后门溜了。”“那一定是个跟马丁长得很像的人。”
“像得连右眼也有伤疤?约克没有仔细看,不过,他相信是马丁。他还留起了八字胡,但这瞒不住轮机长。”
雷蒙德船长想了一会儿。“约克打听了吗?”
“当然打听了,”鲍尔斯暴躁地说,“他去问酒吧服务员,但服务员不会说英语,轮机长不会说西班牙语,不过,他还是让服务员明白,他是在打听那个刚刚溜走的人,结果他问清楚了,那个人叫马丁。”
“那可能是巧合,”雷蒙德船长想起那沉重的油桶,心中仍然不相信,他认定轮机长肯定看错人了。不过,他认为,不能让鲍尔斯觉得被愚弄了。“约克轮机长到伊特岛干什么?”“他的船到伊特岛送货。那天下午,他上岸瞧瞧,就在那时候看到马丁。”
“如果那是马丁,”雷蒙德船长让步说,“那可真是奇迹,你向警方报案了吗?”
鲍尔斯烦躁地挥挥手,“我打电话给检察官,他要更有力的证据,光是一个人在中美某地看到马丁是不够的,”鲍尔斯盯着雷蒙德船长,“他现在可能已经离开那里。一想到杀害我女儿的凶手逍遥法外,我心里就不痛快。雷蒙德,假如当时你给他戴上手铐的话,就不会有这事了。”
在回船的路上,雷蒙德船长对老板最后一句话耿耿于怀。那句话对他的能力表示怀疑,这无疑会影响他的升迁。
回到船上后,雷蒙德船长想出了一个挽回老板印象的办法。下次出航,船要在波多黎哥停留三天,他可以亲自去伊特岛,调查一下这事。如果那个马丁真是原来的那个人,并且没有离开那里,那么,他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后,可以找美国驻波多黎哥领事,请他通过当地治安机关把马丁抓回美国。
一天黄昏,雷蒙德船长到达波多黎哥。第二天上午十点,他就乘帆船去伊特岛,和船长一起上船的还有几位穿花衣服的印度人。帆船船长是一位三十多位的男人,皮肤晒得黑又亮,留着八字胡,戴着一顶白色帽子,一对眼睛总像是在探寻什么。雷蒙德来到驾驶室,向这位船长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雷蒙德船长,我的船就停在港口。”
帆船船长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微笑着说““我叫高蒂,雷蒙德船长,你是抽空出来玩吗?”
雷蒙德笑笑:“不是的。我没有去过伊特岛,最近我们公司有一艘船曾经停靠在那里,我想去熟悉一下环境,说不定我的船什么时候也要停靠到那里。”
“啊,你一定会喜欢我们这个小岛的。”
“我的船经过伊特岛时,我曾经用望远镜望过,我很喜欢它。我听说,我们船上以前的一位船员,现在住在那里,我希望能见到他。那人叫马丁。”
“叫这名字的有好几个。”
“他是个美国人,右眼上有个伤痕。”高蒂船长注视了他很久,然后回答说:“伊特岛上没有美国人,没有外国人。伊特岛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那么,一定是别人胡说了。”
雷蒙德船长心想,约克轮机长说马丁是美国人,一定是搞错了。不过,他很快就会查出事情的真相。到达岛上后,他问高蒂船长,怎么去岛上唯一的旅馆。岛上只有一辆出租车,这车现在恰好不在。
雷蒙德船长沿着一条宽阔的泥土路向旅馆走去。在船上时还有一阵阵的微风,但上了岸,正好是中午,路边的棕榈树纹丝不动,稀疏的平房也毫无动静。
他看到两层楼的旅馆时,已经渴得嗓子眼快冒烟了,只想赶快进去,喝一杯冰镇啤酒。就在这时,一位皮肤黑黑的小男孩赶上来,雷蒙德船长曾经在帆船上见过他,他好像是船上的服务员。
“高蒂船长派我来告诉你,那个叫马丁的美国人一会儿要上船,”那男孩气喘吁吁地说。
雷蒙德船长掉头就走,冰镇啤酒也不想喝了。在回去的路上,他问那男孩说:“你们船长没说为什么马丁先生要上船吗?”
“没有,他只让我告诉你,他就要上船了。”
雷蒙德船长感到很迷惑。真奇怪,刚才高蒂船长还说不知道有个叫马丁的美国人,现在却突然传话给他,说美国人马丁就要上船。嗯,不管怎么说,高蒂帮了他大忙,省得他四处打听了。
帆船已经开始卸货,雷蒙德船长和那男孩不得不从搬运工人中挤过去。高蒂船长正在人口处等候他们。
“马丁先生在下面船舱。”
高蒂船长带雷蒙德船长来到楼梯边,但他自己留在甲板上。雷蒙德船长下了楼梯,不由地怔住了。马丁正坐在小床边。他仍然那么瘦,但晒得很黑,戴着一顶大草帽,留着浓密的八字胡,右眼上有一个白色的伤疤。
“马丁!你真的还活着!”
“你赶到这里的时候,好像并不怀疑这一点,”马丁冷冷地说。
他仍然坐着,没有握手的意思。雷蒙德船长疲倦地坐在一张藤椅上。船舱里虽然有电扇,但还是很闷热。
“约克轮机长告诉鲍尔斯先生,说看见你在这儿,当时我真不敢相信。”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你岳父听说你仍然逍遥法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决定来一趟,查个水落石出,让他放心。”
“你查出了什么结果?”
雷蒙德船长耸耸肩,“我要告诉他,你真的还活着。”
“雷蒙德船长,”马丁说,“当你把我扔在沉船里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你很抱歉,不过我看你是言不由衷,你要真感到抱歉的话,现在就不会急着把我送上断头台了。”
雷蒙德船长不安地动了一下,“我是很抱歉,不过,一个人总要做该做的事。”
“比如讨好老板?”马丁嘲讽地说。
雷蒙德船长皱起眉头,不高兴地说:“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你为什么还要露面呢?高蒂船长显然是你的朋友,派人通知你,你告诉他把我弄回船上,以便和我说话。你为什么要露面呢?为什么不逃走呢?你是想帮我给老板留个好印象吗?”
马丁犹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严肃地说:“好,我告诉你,我要让你明白,你不该来伊特岛。话得从沉船那天晚上说起,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逃出来的。当海水开始涌进管理员房间时,四周的东西开始漂浮起来,包括留在里面的一个空饼干筒。这个饼干筒让我灵机一动,当水上升时,水把空气从房间上方的通风管挤出去。我守在通风管下面,一直到最后一点空气挤干前,再深深地吸了口气,潜到窗户前。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到那时,汽油桶也像饼干筒一样漂浮起来,漂离了窗户。因为里外的水压一样,所以我总算挤了出去。我抱住一条长木板,一直坚持到天亮,这时,一些印第安人救起了我。引起他们注意的不是我,而是那些空油桶,油桶漂浮在水面。”
“轮机长说得不错,你在紧急时刻非常冷静,”雷蒙德船长悻悻然地说,“你应该感谢我没有给你戴上手铐。”
马丁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他继续说:“那些印第安人把我交给这儿的族长,他和印第安人都不会说英语,但是族长的一个儿子会说。我告诉他,夜里有艘船在附近遇难,我从船上跳下来,在黑暗中没有被救生艇救走。族长准备和美国领事馆联系,我告诉他,我喜欢住在伊特岛,他想知道我在船上担任什么工作。”
“我的运气不错,伊特岛的族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想把这个岛建成一个港口。他要我负责筹划。我开始学西班牙语,和族长的小女儿结了婚。”
雷蒙德船长擦擦额头,说:“我想你没有把莎拉的事告诉她吧。”
“我什么都告诉她,”马丁冷冷地说,“族长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肯和他女儿结婚,最后,我只好把实情告诉他。他很同情我,芭拉也一样。我在这儿过得很愉快,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另一个也很快就要出生了。”
马丁看着对面的一个小窗户,说:“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几个星期前。那天我并不知道有船停泊在外面,一直到约克轮机长走进旅馆,我急忙溜出去。可是从他问服务员的话中,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我们一直预料会有人来打听,今天早晨当你向我的连襟......”
“你的连襟?”
“高蒂船长和那个去叫你的男孩,都是我的亲戚。你去旅馆后,高蒂船长通知族长,也就是我的岳父,族长怕你四处打听,就吩咐高蒂船长把你找回船上。只有族长和高蒂知道我的过去。我上船就是想知道,约克轮机长了解到我多少情况。现在的情况是,族长要向美国领事报告,说你到他办公室打听一个叫马丁的人,他曾把那人带到你面前,你说你找的不是那个人。”
雷蒙德船长正在嘲笑马丁,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使得他喉咙发干,全身颤抖。
“我上甲板后,”马丁继续说,“高蒂和那个男孩会下来,用枪看着你,把你捆起来,堵住你的嘴。今天晚上回波多黎哥的途中,他们会找个机会把你扔进海里,高蒂会向当局报告说,你不慎落水。”
雷蒙德船长站起来,因为恐惧,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马丁,别让他们那么干,我保证不告发你,我发誓……”
马丁从床上站起来,严肃地说:“雷蒙德船长,我帮不了你,就像上次你帮不了我一样。族长很固执,他不想让他的女儿失去丈夫,孙子失去父亲。”
马丁转身走向出口时,回头补充了一句:“你不该来伊特岛,这只能怪你自己,你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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