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1期

生活在别处

作者:傅 谨




  无论是从经济的角度还是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这些能够在各地民俗村民俗园表演的民族都是有幸的,除了表演能够以不菲的收入帮助他们的村庄甚至民族走出贫困,而且,在传媒时代,所有非主流的传统艺术或类艺术活动,只有当它们找到有效的商业传播手段时,才有可能避免急剧边缘化的厄运,避免成为少数因幸运地得到新兴传媒关照而兴盛的文化现象的牺牲品。在它们的身边,数量更多的、更接近于民间原生态的艺术样式正面临衰亡的危机。正如怀特·戴维斯在《国家地理杂志》的全球文化特集中所说,每失去一种语言,“世界就一点一滴的失去原有的趣味性,我们牺牲的是人类的原始知识以及数千年来的智慧结晶”。民间艺术同样如此,而且由于艺术蕴含着人类情感与智慧的深层内涵,更值得珍惜。但是我们真的不能肯定那些原本属于民众自己的歌舞与风俗经过艺术家们的改造,或者被移植到民俗村、民俗园之中,究竟是它们的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所有的民间艺术,只有当它们在这些艺术的创造者们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地存在时,才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民间性,才是人类“原始知识以及数千年来的智慧结晶”的丰富矿藏,一旦它们经受“采风”式的发掘,就像经过一番掠夺性开采,剩下的只有残骸。
  根据刘晓真的研究,虽然商河因鼓子秧歌而在一九九六年被文化部命名为“民间艺术之乡”,但这种老百姓喜爱的独特的民间舞蹈早就发生了质的变化,现在他们中最有影响的村庄跳的秧歌是由文化馆的老师重新编排,并且在他们直接指导下经过反复排练后推向社会的,事实上就连现在人们通称的“鼓子秧歌”这个名称也不是他们自己的。商河一带的民众本来有他们自己的、一直称之为“跑十五”的舞蹈,而这种民间艺术活动被命名为“鼓子秧歌”、并且被定义为“北方汉族男性舞蹈”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既是它被“采风”者发现且获得广泛的艺术与社会声誉的开端,同时又是这种独特的民间歌舞被抽离开它原先生存的精神土壤的开端。从这个时候起,鼓子秧歌在商河民众日常生活中的意义开始发生变异,虽然他们仍然每年跳秧歌,然而以往“跑十五”的活动的重要意义却日渐消失,他们不再有每年临近正月十五时就想开始准备走村串户跳秧歌的源于内心深处的无名冲动,在整个舞蹈的进程中也就很难涌现出阵阵激情,这种活动曾经是如此深刻且具体地凝聚着他们作为一个亲密群体的情感,现在,却异化为功利指向非常之明确与现实的赢利性活动,或者是为了商业利益,或者是为了参加政府组织的种种会演以获得荣誉。于是,鼓子秧歌已经不再是他们灵魂的需要,不再是他们情感的纽带,甚至就在跳着同样的秧歌时,他们也已经不再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这个过程是如此清晰地向我们昭示着一个令人心痛的事实——商河百姓的日常生活正在渐渐成为世俗的碎片。或许就因为鼓子秧歌离开了他们的生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鼓子秧歌在他们生活中的意义的遗失,他们的生活不再具有完整性,最后,终将失去生活本身,成为寄居在这块无生命的土地上的匆匆过客。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