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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伦敦的四年。完婚。《珊瑚礁》。《一八四二年的自然选择理论概要》


  尽管达尔文的工作很顺利(这种工作由于他去剑桥、施鲁斯伯里和梅尔旅行而时断时续),但是在伦敦的孤单生活仍然使他感到非常苦恼。他希望过舒适的生活,希望自己有一个家室。
  达尔文的女儿亨里埃塔·利奇菲尔德在给她母亲写的传记中,为后代保存了达尔文的一段记事,这是达尔文潦草而仓促地写在一小块纸上的,她认为这段记事写于一八三七年,可以证明达尔文当时的思想感情。这段记事值得传记作者注意。
  他当时考虑的是关于结婚究竟有利还是不利的问题。有利的是:“孩子(如果上帝赐与的话)、永久的同志(老年时的伴侣)、诱人的音乐和令人迷醉的同女人的闲聊”;不利的是:“如果因孩子多而迫使自己去挣钱糊口的话,那就会花去很多时间;摆脱社交的困难”。但是进一步思考下去:“如果得不到亲近朋友的同情,那工作还有什么意思呢?对一个老年人来讲,还有谁能比妻室儿女更亲近的呢?”于是,他得出结论说:“上帝呀!要是象一只无性别的工峰那样,只知劳动,而一无所获地度过一生,那简直是不堪想象的。不,不应当这样!于是在想象中出现了这样一副情景:一位殷勤温柔的妻子坐在沙发上,一个美好的家庭,还有许多书籍,可能还有音乐,——请把这种幻想同大马尔勃罗街的黑暗现实比较一下吧!
  结婚,结婚,结婚!这就是要求证明的结论”。
  这种对个人幸福的憧憬在一八三八年底实现了。达尔文当时二十九岁。
  十一月十一日,在他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件使他有理由在日记中加以记载的事,因为这一天是“他生命中值得记忆的一天”。他当时在梅尔,他向表姐埃玛·韦季武德求婚,并得到了她的同意。许多家书表明,无论是住在施鲁斯伯里芒特的人——父亲和姐妹们,还是住在梅尔的人——乔斯舅舅(他很早就以敏锐的眼光看出了外甥是个有出息的人,并且看来是打心眼里喜欢他的)和他的全家都满意这桩婚事。他们这两家的关系本来就够密切的了(埃玛的哥哥不久前同查理的姐姐卡罗莉娜结了婚),现在则更为密切。查理让赖尔夫妇分享了自己的幸福,因为他近来同他们相处得非常友好。
  下面是从许多家书中找到的查理给未婚妻的一封信中的一些片断:“任何人任何时候也没有象我这样幸福,或者说象您那样善良。我能使您真正地相信,在离开梅尔很久以后,我还认为,我没能畅快地表达我是多么感激您啊;这一点我是常常想到的;我发誓要使自己成为一个非常好的人,以便多少能够配得上您……我主要担心的是,在象梅尔那样众多而友好的伙伴中度过了您的全部生活以后……您会认为……我们安静的夜晚将使您感到枯燥乏味……我父亲一再重复乔斯舅舅的话:‘您得奖了’……我亲爱的埃玛,我怀着极其温顺而感激的心情吻您的双手,这种心情充满了我的幸福之杯,——我的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配得上您的人。”
  埃玛的感情表现在她给她的姨母西斯蒙迪夫人的信中:
  “当您向我询问查理·达尔文的为人时,我认为他好的地方,我连一半也没有告诉给您,因为我担心您会有所怀疑……他在上星期四又同姨母范妮回来了,并在星期日向我求婚,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想,我们将保持象过去那些年彼此所具有的友谊,而不是象在此事之后将发生的情况。我太难为情了,整天都充满了幸福感,因为家里客人很多,除了父亲、伊丽莎白、卡罗莉娜外,我们谁也没有告诉。亲爱的爸爸,我希望您能看到他的快乐的眼泪,因为爸爸对查理一向评价很高……晚上我到了他们的房间,我们坐了很久,一直谈到很晚;我感到饿了,于是汉斯利(埃玛的哥哥)到厨房去拿乳酷,找到了一块小白面包、两块牛油和一把小刀,还给我们做了一盘精美的小菜……我从前就知道,他(达尔文)是一个襟怀极其坦白的人,每句话都表现他的真正思想。他是一个令人非常喜爱的人,他对自己的父亲和姐妹们非常有礼貌,他的性格非常温和……我感到高兴的是,他是一个积极肯干的人……我感到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幸福的,查理很喜欢梅尔这个地方:我相信,只要可能,他随时都准备到农村去……我并不象姨母萨拉那样,查理不喝酒,这一点我并不在乎,可我认为,这一点倒是令人高兴的。对于我命运中这个真正的转折我本不想告诉您,但是我迟早总得让您知道……休息一阵之后,我本已动身去做礼拜,但我发现,我变成了一个白痴,于是又半路返回”。
  当然,查理这个期间的思想稍微离开了学术研究。虽然他每天早晨都要写南美洲鸟类的生物学,但有时候他就丢下这项工作单独一个人或者同哥哥伊拉司马斯一起去逛伦敦大街,看看有没有出租的房子,以便他在同埃玛结婚后能够住在那里。赖尔夫妇当时特别关心此事。
  埃玛到伦敦去帮助查理寻找房子,同他一起去看戏。最后在上高尔街选中了一套油漆得很漂亮的房子,于是便把单身什物搬到了那里。这座老房子之所以吸引了这对年轻人,主要是因为它有一个小花园。
  一八三九年一月二十九日,在梅尔举行了婚礼,这对年轻人很快就去了伦敦。根据埃玛(她毫不费力地一下子就担负起了主妇的重担)的书信来看,在婚后的最初一个时期,他们把很多时间用于接待客人的来访,到最亲近的人和熟人那里赴宴和回访他们的熟人。别人的这些拜访可能使查理比他的妻子更加激动。
  后来扎德教授描写了达尔文这位热情的主人当时给客人们留下的感觉。“我不知道有谁在同他接触时(即使时间很短)而能不被他的个性迷住的。谁能够忘记他在见面时那种亲切的握手和在离别时那种温柔地、长时间地不断抚摸手掌的情景,而主要的是,谁能忘记他那引起面部整个表情变化的诱人的微笑……人们在回首往事时往往忘记哲学家深奥的哲理,而想起主人的热情好客”。
  一般来说,达尔文夫妇几乎放弃了社交活动,过着非常安静、深居简出的生活。可是,达尔文的健康情况显然越来越坏了,因此他不得不到梅尔和施鲁斯伯里再次长期休息。一八三九年底,达尔文添了一个儿子。他对儿子的观察后来反映在他写的《论感觉的表现》这本书中。父亲爱孩子的情感是如此的强烈,以致连他本人都觉得有点意外。
  他继续(虽然是断断续续地)整理自己的地质论文,特别是《珊瑚礁》和《南美洲的巨漂砾和冰川》。他在地质学会作《关于某些火山现象之间的联系》的报告,他研究《贝格尔号动物学》的鸟类部分,即他在南美搜集的那些鸟的生活方式和分布情况;鸟类学家古耳路德对这些鸟进行了鉴定和描写。
  在达尔文没有摆脱搜集资料和思考理论这一阶段以前,他一直从事关于物种和变种的研究工作。一八四一年一月,他写信给有经验的养禽家福克司说:“我将以感激的心情接受您的最微小的资料;对各种家禽和哺乳动物(如狗、猫等等)通过各种杂交而产生的后代的记述都是很珍贵的。”达尔文请求福克司,如果他那里有杂交的非洲猫要死去的话,为了得到骨骼,请把它的尸体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寄来,并请求将由杂交而生出来的鸽、鸡或鸭也寄来。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比得到任何鹿腿或最好的乌龟都更有价值。”
  一八四一年初,他的那部关于珊瑚礁的著作终于问世了,书名是《珊瑚礁的构造和分布》。关于这部著作的基本思想我们已经谈过。不过有趣的是这部著作的成书情况。在这部著作中已经谈到了达尔文所使用的不同于他的所有其他著作的那些方法的特点:第一是内容的广泛性:他掌握了研究对象的所有详情细节;第二是高度的概括性:他寻求并且找到了最能充分说明被考察的现象的规律;第三,他并没有闭着眼睛不看他在总结时所遇到的各种困难;不但如此,他好象预先就在寻找这些困难,为是是克服它们,对它们加以专门解释,从而预防人们可能向他提出各种反驳意见;第四,他能从各个方面观察所研究的对象,在对研究对象进行考察时,他既是地质学家和地貌学家,又是动物学家,一句话,他是一个广义上的博物学家。这样,他就一步一步地使读者相信,尽管有种种难懂、含糊和矛盾之处,但是他的观点是最能为人们所接受的。在现代战争中,人们不能忽视任何东西,他们对一切细节都要预先估计,并在自己所占领的一切地方巩固起来,同样,达尔文也表现出他特有的坚毅不拔的顽强性,他预先掌握了研究对象的难点,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掩饰自己立场上的任何弱点,只要他证明的各路大军进行战斗的共同结果能保证他取得胜利就行。
  在这部著作的第一章里,他考察了环形岛、珊瑚岛。因为这些岛屿的起源问题曾经有过一些很不正确的、有时甚至是虚构的假设。他描写了他亲自研究过的环形岛基林,描写了暗礁外缘的珊瑚,围成礁湖的珊瑚式的藻类地带、礁湖本身、下沉到礁湖底层的沉积物以及靠吃淤泥和珊瑚的动物(绿鲪和管海参),描写了暗礁和小岛屿的变化情况。他强调指出,所有这些为数极多而又分散极广的岛屿露出海面并不高,而从礁石的表面算起,海洋通常越是很深的,这种深度就要求形成环形岛的基地有很大的陡坡。
  在第二章里,他谈了堡礁,宽阔的水道一礁湖把它们和陆地分割开来。他以围绕一个岛屿或一个群岛屿的堡礁的若干例子表明,堡礁的形状和结构非常近似环礁的形状和结构。他用某些环礁和某些堡礁(带有从礁湖里透过暗礁而露在外面的部分)的平面图直观地说明了这一想法。
  在第三章里,他谈的是有绿壁的礁或者说岸礁,它们距陆地比堡礁近得多,而且在它们与海岸之间,没有礁湖那样的深水地区。
  他在第四章里描述了珊瑚礁的成长。他在这里广泛地论述了对珊瑚礁增长的有利条件,它们生长的速度以及形成暗礁的珊瑚虫生活的深度。对于他所有的论断来说,极端重要的因素是,这些珊瑚虫在低于最低限的深度中是不能茁壮成长的。当然,对于岸礁来说,这并不困难,但对于堡礁和环礁来说,就会产生极大的困难。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堡礁的礁石或沉积物的浅滩在所要求的深度范围内向海延伸那么远,更有甚者,为什么如上面所说的分散很广的环礁,如果它们都处于山顶,就无论如何也不会高出海平面,而为什么这些山顶本身在岛屿如此分散的情况下,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总有点达不到海的表面。
  在具有极其重要的理论意义的第五章里,达尔文批判了过去关于在喷火山口或在由沉积物变来的水下浅滩上形成大群岛的环礁的假设,排除了最费解的地方而发展了他自己的学说。他认为,堡礁是由岸礁形成的,而环礁是由堡礁形成的,这种形成,一方面是通过陆地缓慢下沉,另一方面是通过暗礁的珊瑚的增高来进行的,而这种增高过程就让珊瑚在阳光、氧气和水的运动都极其有利的条件下生活。他用简略而又直观的示意图说明了自己的这一思想。和平常一样,他不局限于对自己理论进行一般的解释,也不局限于自己理论的一些主要论点,而是着重谈了在前面几章中描写到的而又需要作专门研究和说明的那些特殊情况。
  最后一章谈的是珊瑚结构的类型的分布情况;地图上的深蓝色表示环礁的分布情况,浅蓝表示堡礁的分布情况,而红色表示岸礁的分布情况,达尔文根据自己的理论正是用蓝色表示他假设的下沉部分,红色表示升高部分或定态部分。地图表现出来的是一幅异常醒目的图景。看来,没有形成五光十色的东西,下沉部分占了大片大片的空间,升高部分也同样如此,相反,深蓝色的斑点或浅蓝色的斑点在地图上恰恰是在那些地方相互混杂起来;根据理论,这很容易用完全相同的一些理由(下沉)来解释。
  一八四二年五月十八日,达尔文到过梅尔,六月十五日到过施鲁斯伯里。很可能,他在这两处地方都住过几天。在这些美好的日子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终于“使自己”在这里首先用铅笔草草拟就他的相当完整的物种起源的理论概要,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个理论早在一八三九年“就在他的头脑中形成了”。《概要》的手稿后来藏在唐恩的庄园里一个楼梯下面的壁橱里,这个壁橱从来“没有用作文件柜,很快成了装那些不想消毁的东西的仓库”。手稿在达尔文死后十四年,当继承人拆毁这座庄园时才发现。手稿看来是非常有趣的,所以弗朗西斯·达尔文在纪念查理·达尔文诞生一百周年时把它加上自己的注释出版了。这一点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因为《概要》是用软铅笔写在质量不好的纸上,有一些地方很难读懂:很多词尾难辨认,而且没有上下文就无法读出这些词。显然,《概要》是用极简单的文体匆匆草就的,涂抹和修改的地方很多,这大概是在写的时候做的,手稿不能产生这样一种印象,它是经过小心翼翼地读了几遍的。总的说来,这是一部把自己所明白的东西非常仓促写出的笔记,而不是一份使别人信服的材料。
  弗朗西斯·达尔文在说明他对《一八四二年概要》总印象时说:“值得指出的是,在一八四二年,即在发表《起源》(物种)的十七年前,我父亲能够非常完整地拟出他未来著作的概要”。实际上,如果把《概要》同《起源》相比较,那么不由地使人对《概要》的完整性感到惊奇,也就是说,《起源》所有的基本章节,所有的基本思想和想法,在《概要》中都已包括进去了。的确,在比较大的章节中也许只是缺少“性状的分歧和中间类型的绝灭”的原则。所有其它的东西都已有了,虽然《概要》的篇幅大约只是《物种起源》的第六版的篇幅的十五分之一,是第一版的篇幅的十二分之一。此外,在一些不通的、含混的和没有写完的句子中(要知道,这是他匆忙写的笔记),——达尔文承认,文字润色工作总是使他感到很吃力——我们有时突然碰到富有表达力的、通顺流畅的长复合句或用得很恰当的比喻,这些都是我们在《起源》一书上所熟知的,“总结”的开头就是这样——关于自然选择的各章;把过去对生物(好象对怪物一样)的看法比作野人看军舰,而野人并不知道,军舰是什么时候和怎样制造的;最后,《起源》著名的结束语也是如此。
  在把自己的伟大艺术品奉献给世界的伟大艺术家那里,我们经常发现用简单的线条勾画出的这些艺术品的初稿。常常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在这些草稿中已经有了全部的构图,也许只是在人物和形状方面略有不同,而有些地方,有些形状和轮廓已被画出来,而且抓住了最精彩的地方,完全和未来的图画一个样了。这些草稿有时受到行家们的珍视程度并不亚于图画本身,这是可以理解的,由于用的线条少,所以主要隐秘的和本质的东西往往就在这里表现得比大图画要清晰明显,因为大图画中大量细腻的描绘,大量的线条和颜色,冲淡人们对主要东西的注意力。我们可以把《一八四二年概要》比作这样的草稿或天才图画的草稿。例如,达尔文关于变异的基本思想从最初几行文字里就描写得十分清楚和准确!在一小段里,选择的两种形式的轮廓已经描写得十分清楚了!
  我们可以想象在梅尔或者在芒特、施鲁斯伯里从事这种工作的达尔文。我想,无论在哪里,达尔文都会感觉象在家里一样。无论在哪里,人们都习惯了他这个“忙人”(埃玛的话)——近来他完全在忙于撰写许多文章来总结他环球旅行时的观感和调查。当然,这里没有人妨碍他工作。的确,他离开了使他感到不适的烟雾弥漫的伦敦来到了农村,来到了空气新鲜的地方,好让自己休息一下,但是如果无事可做他未必能休息好。
  他已习惯于工作,而在这里他只是“使自己”改变工作的题目罢了,可能因为撰写地质论文的细致工作使他有些疲倦。他暂时把这一工作搁下,但他非常喜欢思考和修改关于物种的笔记:笔记大量增加了,而且需要把搜集的材料加以分析和整理。他深信,物种是变化的,一些物种生长出另一些物种,但又确信,这种意见会遭到强烈的反对,眼前还存在着困难。对所有这些困难也要进行分析,困难严重到什么程度,本人应该相信一切,并使读者也深信不疑。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再相信物种是创造的和不变的。这是非常严肃的问题。他要写出一本书来,不过这是一本公正诚实的书,书中将要表达自己的信念和自己所有的疑问。不过,应该想到,一贯相信创造的物种是不变的大多数博物学家,如果看到这种书是在重复拉马克的蠢话,他们就不会阅读完,就会把它当作一种幻想的书面抛弃……因此,应当比较明智地做事,应当从不吓跑读者,并使读者能够同意的东西开始,而任何一个只要稍微懂得一些畜牧业和植物栽培成就的人都知道,人如何开始在有力地改变着动植物,培育出大量的新品种。为什么人能够改变动植物而不能被自然界改变呢?首先应该说,人在培育出新品种时所使用的手段,实际上就是自然界在创造那些变成物种的族时所用的手段。如果用这样的形式阐述进化思想,读者也许不会抛弃这种书,并对自然界中各种形态进化的可能性和或然性感到兴趣。然后就该举出赞成和反对各种物种都起源于共同的祖先这一学说的尽可能的证据。这一论断确定了未来的书的“提纲”,而达尔文也就匆忙地把自己的这一想法记录下来。
  一、改变家养生物的各种原理。
  二、把这些原理用于野生动物的可能性,以及类似家养种族的那些动植物的野生种族可能的起源。
  三、赞成和反对这一论断(这样的种族实际上已经产生并形成了叫作物种的东西)的证据,①他觉得提纲是好的。他逐一思考了畜牧家和植物栽培学家著作中的大量事实。他想起带着猎狗打猎的猎人挑选最好的狗进行杂交,想起饲养马的主人挑选最好的、赛马时获奖的马做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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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弗朗西斯·达尔文在父亲的档案中找到了他父亲亲手写的这本书的提纲引文。

  因此,不是杂交本身有什么意义,而是为了杂交要挑选最好的具有畜牧家想发展的那种品质的种畜,这对于培育出新品种是最重要的……在许多发芽的植物当中,即使它们是出自同一果壳的种子,植物栽培学家也会把最符合他的理想的优良的植物留作种子……选择、选种,人就是用这一手段来培育新的变种、种族或品种的。但是,为了选择,必须从什么东西中挑选,不仅要使好的类型的动植物能传种接代,而且还要使坏的类型的动植物尽可能不再有后代。在这里,他想起了不久前读过的米勒的书,上面说:在同一时间生下来的孪生子女,在母体内很显然是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受到同样的影响,然而往往在诞生时彼此就已经有很大差别了。就是同一窝崽子,在色彩和品质方面彼此也大不相同,尽管看起来它们生活的条件完全一样。同样,时常用同一个果壳里的种子,种在同样的土壤里,在同样的条件下,却会长出彼此不同的植物,而植物栽培学家就利用这种差别来选择良种。
  “变异”看样子也是伴随着繁殖过程而进行的,但在实践中人却总在利用它。
  他又操起铅笔并且开始写生物发生变化的原因:
  一、在外界环境影响下的变化(例如,靠食物和温度而生长)。
  二、由于这种环境的变化,器官锻炼与否所引起的变化(他在这里想起了拉马克)。
  三、不是直接靠外部环境,而是与繁殖过程有关的变化。
  与繁殖过程有关的变化并不是很早就表现出来,看样子是与性的形成过程本身和性的因素有关,这些变化达尔文在他的理论初稿里已作为最经常的和最重要的变化提出来,因为人正是利用这些变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大量的同繁殖有关的各种器官的变异,通常表现出来的程度并不大,达尔文把这一点写在草稿上,但是,当他想起畸形的情况,又想到了英国的植物栽培学家称之为“飞跃”,即一下子离开正常类型的植物时,他补充说:“而其中有一些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出来。”
  为什么人用具有他所需要的那些品质的动物作种畜,而用具有他所需要的那些品质的植物作种子呢?因为人希望它们的后代会表现出这些品质来,因为它们具有遗传性。他写道:“所有这些变化(尽管是天赋的)以及各种各样的变化(尽管进程是很缓慢的)明显地表现出要成为遗传性的愿望;如果这种情况不发生,这些变化就会成为单一的变种,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就会形成种族”①。
  除了保持得到了加强的新品质外,还要防止与不具有新属性的类型进行杂交的影响。如果杂交是偶然的或自由的,杂交物一定会失去其优秀的特征。所有这些在他头脑中产生的怀疑,他在自己的《概要》中也都提到了。但是,即使有这些限制,人也会通过自己的选择获得许多东西。达尔文写道:
  “……但是,如果人能进行选择,那么新的种族很快就会形成;最近一些年,选择在有系统地进行。在古代,选择实际上也经常进行(后来他把它称之为“不自觉的选择”,当时人只是更关心对他来说是优良的动物,而不多关心劣等动物)。通过这样的选择可以得到跑马、载重马,一种适于用其油的猪,另一种适于吃其肉的猪,等等。此外,还可以得到一种枝叶茂盛的植物和一种果实累累的植物,等等;同一种植物可以满足人在不同季节的需要。用第一种方法②,象由原因产生的直接结果一样,动物会适应外部的环境,如身体的大小适应于食物的多少。动物也可以通过后一种方法③来适应。但后来它们可能适应于并不会影响它们生长的那些目的和任务,就象采购动物油脂的商人的存在并不能导致脂肪的形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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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在这里,达尔文的想法第一次深入到对进化来说是极端重要的遗传问题的细节。最后一句的修改和删掉表明,一方面,所举出的表述使他非常吃力,另一方面,需要对事实作进一步的分析,以便象达尔文后来在《物种起源》做的那样来表述这个问题。
  ②即在外部条件直接影响下的变化。——作者注
  ③即选择。——作者注


  为了弄明白最后一句话,必须记住,达尔文提出了人影响生物的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外部条件的直接影响,例如营养对动物大小的影响;第二种是间接的;肥猪种的出现不是由于采购动物油脂的商人存在这个直接原因,而是由于在市场需要的压力下,人通过选择小的变种培育出最适合于采购动物油脂的商人所需要的特种猪。
  他在结尾时也指出了人工选择的不足之处。“由于人不能很好地作出判断,捉摸不定,因此常常不消灭不合适的生物,只是根据外表来判断(不会根据内部特征来挑选),只是选择对人有益的物种,不考虑这些物种适应生存条件的程度。”
  所以,他只用了两页的篇幅概括地指出了“改变家养生物的各种原理”。这就是人进行的选择,他后来称之为“人工”选择。同生殖有关的变异提供了选择的可能性,原因是从事选择的人,而遗传性把选择出的品质固定下来并积累起来。他后来尝试把这些原理用于自然界中的野生类型。就是自然界中也存在“变异”,虽然当时达尔文还认为,变异在自然界中比在家养状态中要少得多(后来他搜集到的材料使他深信,就是在自然界中变异也并不少)。
  当然,地质学所证明的自然界中的巨大变化也应该在生物中表现出来。但是,环境的直接影响,例如气候的影响,并不能解释下面能说明生物之间彼此能合理适应的现象,例如,啄木鸟在树干里寻找蠹虫,或檞寄生从某些树里吸收自己需要的养分,结出籽来,让某些鸟类加以散播”(可以认为,这个例子达尔文是借用考尔鲁特的)。花适应于昆虫授粉或种子为了让长毛的动物传播它而长成钩状的现象,都不可能用环境的直接影响来解释。
  要是有某一种具有超自然的洞察力的东西,能了解动植物相互关系间的一切细微差别,就象人所做的那样(虽然有些粗糙),在考虑对他有益和特征的基础上对家养品种进行选择,选择出所有偶然出现的多少对生物有益的变化的话,那么,这种合理的、适应性的发展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达尔文在这里附带说明,他指的不是“造物主”,而是在寻找“自然的原因”。因为自然界中没有这样的具有特殊洞察力的东西,他就“在按几何级数增加中,在‘生存斗争’的原则中寻找可以取代这种东西的第二种原因”。为了第一种原因,他引证了马尔萨斯的话,而为了第二种原因,他引证了德坎多尔的话。由这样的选择而形成的特征,就表现在追赶兔子的长腿狗这一例子上。此外,他还指出了一些其它的例子,阐明按几何级数增加的道理和由此必然产生出竞争或生存斗争的道理。达尔文指出,自然界的选择虽然选择出的东西很少(达尔文当时认为,这是由于变异性很少的缘故),但是在选择时却要严格得多,因而也要可靠得多。
  于是,在人的选择和自然界的选择之间就画了一条平行线。但是达尔文预见到,他在这方面将遇到两种主要的反对意见:一、差别的大小;二、家养的变种彼此杂交的生育力大的情况和自然界的物种杂交的不育情况。这迫使他花去很大篇幅来研究在物种相互杂交时不育的问题。他在《概要》中证明,不育的情况并非总是物种的特征;不育的情况在种族杂交时也会遇到,相反,在物种杂交时却往往有生育力,而且还存在各种程度的不育情况,换句话说,这里存在着各种过渡阶段。他还预见到理论上的其他难处;象眼睛或耳朵这样复杂而好看的器官怎么能发展呢?啄木鸟的各种适应性是怎样产生的呢?何处能找到从简单到复杂的过渡呢?
  看来,达尔文对本能的发展这一问题特别感兴趣。《一八四二年概要》表明,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搜集了数量惊人的材料:在自然界中的大量观察以及猎人和畜牧学家实践中的大量实例。不过他在这里有意识地把自己的任务局限于:他不是过多地立意要弄清楚本能的起源(就象他不向自己提出生命的起源问题一样),只是想说明复杂的本能是从简单的本能逐渐发展而来的。他认为,复杂的本能第一能够由成为逐渐遗传下来的习惯形成,第二能够由本能的天生变化所形成,而不受任何习惯的影响。他接着对人工选择和自然选择的比较作了总结。
  他在这里说道:“如果承认野生动物有时会发生变异的话,那么当我们看到人们为了不同的目的而得到的成千上万种的生物也在发生变异时,对此又怎能表示怀疑呢?如果承认,这样的变异有成为遗传的趋势,而我们只要想起容貌和神情的相似之处——继承下来的疾病:畸形和形成的无数种族(白菜有一千二百种之多),我们对此又怎能表示怀疑呢?我们假定,选择是不断进行的,而在注意到食物的用量是固定不变的平均数,注意到生殖力却是以几何级数在进行着时,有谁会怀疑呢?我们假定,外部条件是在变化着的,如同所有的生物学家所断言的那样,这些条件过去发生过变化,而且现在继续在发生变化,那么,如果自然界的任何规律都不加以阻碍,有时就可形成不同于亲体的种族………”。达尔文在这里又一次提醒人们注意到最近几年在培育品种方面所取得的成绩,并作出结论,人可以无止境地对品种加以改变。他继续说:“因此,在比人要聪明得多的这一自然界的选择力下,那些最有适应性的种族,根据它们对外界自然以及对周围其它生物的要求会成为另一些物种。”
  根据拟定的提纲,下面他应该议论物种起源的各种证据。在《概要》中,他是从讨论地质上的证据开始的;一些人赞成他的学说,另一些人反对他的学说。在《概要》中,他是从谈这样的想法开始的:组成生物的地质学上的序列所根据的那一大纲,换句话说,即在一系列的地质时期里实现一些生物代替另一些生物所根据的那一大纲,与一切生物假如真的起源于共同的祖先才会有的那个大纲是异常相似的。因此,在这里坚持单独的始终如一的创造行动,也就等于坚持每个星球的运行都是事先单独规定好的,而不是应该遵循普遍的万有引力定律。
  他后来也谈到一些困难。根据理论,新物种的出现在时间上应当是非常缓慢的。地质上的事实却说是突然的出现。但是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是由于地质年鉴不完全。而绝灭的类型本身(如地质学家布克兰早已指出的那样)不是属于现代的某些纲,而是介乎纲与纲之间的东西,这是与理论完全一致的。
  达尔文正是在这个时候孜孜不倦地撰写自己的地质论文,其中大陆的升降问题就具有这种作用。他把自己的考察和有关这些考察过程的想法,同地质年鉴不完全的思想作了比较。而且他在自己的《概要》中说明,这种不完全是由于虽然在海底升高的情况下,大陆空间的增加会加剧物种形成的过程,但是大量的侵蚀(水流、风等对沉积层的冲刷)不能使遗迹保留;而陆地的下沉虽然对保存沉积层有好处,但同时又会使陆地面积缩小和消失,使这些陆地上的生物绝灭。同理论的各种矛盾,例如化石之间没有过渡,突然表现出来的类型的出现和消失,缺乏志留纪前的化石(寒武纪化石尚未发现)等等,达尔文都用地质年鉴不完全作了满意的解释。他在这里采用了赖尔首先使用过的比喻法,赖尔曾把学者们所能得到的地质材料同记录的地球史相比较,但记录很不完全,它是用各种语言记录的,而且我们得到的这部历史仅仅是最后一卷,它只涉及两三个国家,而且其中只剩下零散的几章,每一页只保留几行文字。达尔文根据这一点在《概要》中得出了以下结论:“如果地质学(其目的就是研究历史)向我们提供的只是由撕下来的一叠叠书叶组成的几章中的几页,而每一页又只是用当时一小部分生物插图加以说明的话,那么事实同我的理论是完全一致的。”他接着证明,物种的绝灭不是秘密的过程,而是非常自然的,就象生物死亡一样;在任何一个物种消失以前,它总是越来越少,可以根据第三纪的类型看到这一点。
  达尔文接着谈了有关进化的地理证据。他确定了在各动物地理区域的哺乳动物群中差别的程度,说明这些差别不是由于生存的条件,而是由于障碍物产生的。他提出了山顶上的植物群和动物群的起源和它们的变化取决于大陆的升降。他嘲笑地指出,为了说明同一个大区域的动物群的相似,创造论的拥护者不得不采取象创造的“美国人精神”这样的假说。于是,他在这一节里特别提出了自然选择和由于障碍物而隔绝的作用。他在这里简单地分析了岛上的动物群和它们的起源。但是一般说来,这一章在《一八四八年的概要》中很少修改;除了基本的正文外,在手稿的各页上还有草拟的大纲。显然,这一章太简单了,不能使他满意。
  达尔文在专门谈分类的这一章中指出,所有的分类学家总是力求达到“自然的”体系。他们并未确定这个自然体系是什么,但很快就感觉到,他们是怎样表明他们所使用过的“种属关系”或“相近性”这些术语的。这里最值得注意的时,从创造活动的观点本当有的那样,不是用体系的标准来选择那种确定组织“目的”和适应生存条件的器官。相反,适应的特征认为是更容易发生变异的,而且不能利用这些特征来形成种属。达尔文认为,使人承认许多类型之间有“种属关系”的那些共同特征,可以用起源的理论来加以更好的说明。接着,他在《概要》中谈了一种类型同用起源理论能很好说明属于比较解剖学和胚胎学事实的那些范畴相似或一致的情况。他举了一个前肢构造的总平面图的经典例子(艾·若夫鲁亚·圣——伊勒尔),指出许多还是歌德提出的关于位变异构体的分化的事实(颅骨的脊椎理论,起源于一部分花的叶子,等等),把这些事实叫作歌德的术语——“形态学”。最后,某些胚胎的事实(高等脊椎动物的胚胎所具有的主动脉弧可以作为这些事实的例子,这些主动脉弧再现了它们在鱼身上的分布图)只能用继承共同的祖先来说明。而后,他又分析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年轻时期很少发生变异而更接近祖先,这是因为选择往往是在比较晚的时期才进行的。
  最后,他举了“发育不全的(退化的)”器官作为自然界这种不合理的特别明显的例子,因为从创造物种的观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解释这种不合理性。他还多次指出,这些器官很可能在祖先们那里起过作用,很可能由于不使用而衰退了。
  达尔文在结尾的一章里首先试图用具体例子表明进化论观点比创造理论优越。他从这方面研究了地理分布的事实,研究了对其他临近类型的关系以及三个亚洲犀牛种在解剖学上的构造情况和胚胎的发展过程。
  在解决犀牛共同起源的问题时,达尔文作出结论说,事实完全允许把所有关于大纲(我们现在称这样的纲为类型)的类型看成为有着共同的起源的东西。
  达尔文指出,新理论提高了对生物学的兴趣,因为它提出了新的问题。他还强调指出,概括过程是很广泛和宏伟的,根据这一概括,所有的生物都服从于一个统一的进化过程。
  于是,我们看到,通过自然选择(他还没有使用这个术语)的进化理论,达尔文不仅在一八四二年已经建立,而且基本特点也完全提了出来。而如果要把《概要》各章中指出的打算将来充分加以描述的例子补充到上面,那么可以感觉到,在当时,这个理论就是靠他所拥有的大量事实材料而建立起来的。但是,他当时还没有同任何人谈过自己“异端的”进化思想。他还要用大量的能证明这种进化思想的事实来充实自己复杂理论的每一个论点,这要彻底克服各种困难,而且只有那时才能把书公之于世。而在科学界,他暂时还只能以一个卓越的博物学家的身份,主要是一个地质学家,珊瑚礁理论和许多地质学方面的论文、报告的作者的身份,一个很快获得了广泛声誉的“贝格尔”号博物学家的《考察日记》的作者的身份而为世人所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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