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2期
欧行纪历
作者：屠 岸
——作者
济慈墓畔的沉思1
你的名字是用水写成，还是2
写在水上?哦，逝者如斯夫，
属于你的、所有的速朽之物
埋葬在这里，远离喧嚣的尘世。
你所铸造的、所有的不朽之诗
存留在“真”的心扉，“美”的灵府，3
使人间有一座圣坛，一片净土，
夜莺的鸣啭在这里永不消逝。4
我在你墓前徘徊，捡一片绿叶——
你的诗句的象征，紧贴在胸前，
感受流水哺养的永恒的自然。
我在你墓畔冥想，沉入梦幻：
见海神驭八骏凌驾波涛的伟业，
你是浪尖上一滴晶莹的泪液。
1英国诗人济慈(JohnKeats，1795—1821)于1821年2月23日在意大利罗马逝世，终年25岁。其墓在罗马新教徒公墓。
2济慈为自己写的墓志铭为“用水书写其姓名的人在此长眠。”另一种译法为“把姓名写在水上的人在此长眠。”
3济慈《希腊古瓮颂》中的“美即是真，真即是美”成为代表济慈美学观的名言。
4济慈的《夜莺颂》成为他的主要代表作。
5济慈主张诗句的诞生须如树——长绿叶那样自然。
三圣山下的死屋1
“玛丽亚·克劳塞”送来绝世的天才，2
三圣山脚下的灵光超过峰巅。
画家殚精竭虑地为挚友安排，3
呵护着诗人头上越冬的桂冠。
岁末意大利阳光固然和蔼，
撒旦的利爪依然紧扼着咽喉。
口中不再流泻出交响的华彩，
只呕出鲜血和生命，一口又一口……4
我越过天山、北海和阿尔卑斯山，
到罗马，向你升天的灵宅进谒。
在你的死屋里我沉吟，默诵，盘桓，
我用另一种语言唱你的诗节。
你的灵魂呵，与我的血肉合抱，
生死和语言的隔阂雪化冰消!
1三圣山在意大利罗马市中心西班牙广场。著名诗人、作家歌德、拜伦、雪莱、柯勒律治、乔治·艾略特、布朗宁夫妇、巴尔扎克、司汤达、亨利·詹姆士、王尔德、乔伊斯……都在这里附近居住过。
21820年9月，重病的英国青年诗人济慈遵医嘱到南方气候温暖的意大利疗养，乘“玛丽亚·克劳塞”号船离开英国，10月末到达那不勒斯，11月中旬抵罗马，住在三圣山下西班牙广场26号。
3一路陪同济慈到罗马的是他的好友、画家塞文，塞文费尽心力照顾济慈，直到济慈于1821年2月23日逝世。
4济慈到罗马后因病不能再写诗。12月大咯血。
走近拜伦
森林中，踩着小径上厚积的落叶，
迈步向纽斯泰德的宏丽和开阔。1
是教堂?修道院?还是诗人的祖业?2
交响诗鸣奏出一重重楼廊亭阁。
床的四角银柱上悬挂着锦帐；
更衣室陈列着多少种拜伦式男装；
大厅是勋爵练习手枪的地方；
诗人阅读和写作在幽静的书房。
园中园，湖挨湖，蓊郁和鲜妍连片，
爱犬的雕像竖立在鹰池的水边。
没落贵族的生涯维持了六年——3
一个叛逆者突然在欧洲出现。
从纽斯泰德到米索隆基，我终于4
见到这摩罗的诗魂飞向云衢!5
1纽斯泰德·阿贝(NewsteadAbbey)是一座建筑物。1539年，英王亨利八世以之出售于柯尔维克的约翰·拜伦勋爵。诗人拜伦(1788—1824)继承爵位和遗产，成为拜伦家族的第六任勋爵。纽斯泰德成为其住宅，后因负债过多，于1817年被他卖给了朋友。现该处已成为诗人拜伦故居纪念馆。
2阿贝原意为教堂，但教堂建筑未完成。它最初是圣玛利小隐修院。该建筑物周围是占地广大的纽斯泰德大花园，其中有三个湖泊，有西班牙花园、玫瑰花园、日本花园、岩石园等小园多座。
3拜伦在纽斯泰德居住了六年：1808—1814。
4拜伦于1816年永远告别英国，旅居于瑞士、意大利等地。1824年，他为援助希腊独立，使之从土耳其统治下解放，亲赴希腊，组织“拜伦旅”，提供大笔资金，以鼓舞希腊起义军。但不幸于同年4月病逝于米索隆基，以身殉希腊解放事业。
5鲁迅在1907年所写论文《摩罗诗力说》中推崇拜伦为摩罗诗人之首。“摩罗”名称源自印度，在欧洲即为撒旦。鲁迅将一切反抗旧世界旧秩序的诗人称为“摩罗诗人”。
谒华兹华斯故居“鸽庐”
这就是华兹华斯曾倚卧的木榻，
这就是诗人曾愁思冥想的所在。1
布枕，布褥和藤背，质朴，素雅，
静对着“鸽庐”窗外紫杉的翠盖。2
从小就读过诗人的名作《水仙》，
感受到诗人与水仙做伴的欢愉。
他倚在榻上每想到湖畔的芳妍，
内心的眼睛就发亮而与花共舞。
真想躺到榻上去体会那欣喜，
超过当年读诗时有过的感受。
那是自然与诗灵交会的瞬息，
物我的融合把刹那变为永久。
布谷钟依然在不停地滴答吟哦，3
心中的水仙已诗化为不灭的星河。4
1英国浪漫派湖畔诗人华兹华斯有一首名诗《水仙》：“……我见到眼前一大群、/一大片金光灿灿的水仙，/在树荫之下，在湖波之旁，/随微风不断地舞蹈，跳荡。/……我时常倚卧在榻上，/愁思冥想，或惘然若失，/水仙就照亮我内心的眼睛，/这是孤独时快乐的极致；/于是我的心就充满愉快，/和水仙一同舞蹈了起来。”诗中的“榻”现在陈列在诗人故居内。
2华兹华斯的故居名“鸽庐”(DoveCottage)，在英国坎布里亚郡湖区格拉斯米尔湖畔。诗人当年在“鸽庐”屋前屋后遍植花木，其中有紫杉至今不凋。
3“鸽庐”墙上有一座诗人当年使用的旧式挂钟，外形似布谷鸟，称“布谷钟”，现在还在走。
4《水仙》第二节中有两行：“花儿绵延着，有如那太空/银河里无数星光璀璨……”
点灯的人
斯蒂文森纪念馆墙上展示着
一首诗，诗的题目叫《点灯的人》。1
十九世纪爱丁堡街上的路灯
每晚由拿着梯子的点灯人点着。
诗人孩提时，对点灯人尊敬、友好。
长大了做个点灯人是他的愿望。
我来到苏格兰首府专程去寻访，
终于找到了海略罗大街十七号。2
门前的街灯还是老样子，只是
把煤油换成了电源，不再有点灯人。
作为诗译者，我前去把灯柱抱紧，
仿佛这街灯会给我多少儿童诗。
孩子长大后成了小说家、诗人，
他的笔点亮了地球上多少街灯?
1《点灯的人》是苏格兰小说家、诗人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1850—1894)的一首诗，收在他的儿童诗集《一个孩子的诗园》中，诗中提到一位每晚点燃街灯的工人李利，说：“等我长大了，让我挑选职业，李利呵，我愿意跟你去巡夜，把一盏盏街灯点燃!”
2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市海略罗大街十七号是斯蒂文森故居，门外依然有当年诗人在诗中提到的街灯。
翡冷翠的一夜1
阿诺河上天国的祥云飘动，2
云影漫移过街桥上人间的木屋。3
想青年但丁在桥边曾一瞥惊鸿，4
灵台的震颤迸涌出旷世的巨著。
中世纪的丧钟!文艺复兴的晨号!
弗兰切丝卡·达里米尼婉转哀啼……5
污秽让圣洁，幽冥让灵光环绕——
罪恶的教皇被打入地狱的牢底!6
我登阶入室，见故居珍藏的手稿，
历冥界、炼狱，窥见天国的祥云。
人无幻想就没有自由啊，缪斯!
今夜在翡冷翠我进入温馨的梦境：
在河边见到我的贝阿特丽齐，
追随她踏过我的幻想的阿诺桥。
1翡冷翠(Firenze，意大利文)，又名佛罗伦萨(Florentia,拉丁文)，又名佛罗伦斯(Florence，英文)，意大利城市，文艺复兴发源地之一，伟大诗人但丁(DanteAlighieri,1265—1321)的故乡。
2阿诺河，流经翡冷翠市中心的河。
3阿诺河上的老桥，桥面两侧有房屋，多为商店。
4但丁早年在阿诺河畔桥边遇见少女贝阿特丽齐，一见钟情，成为他诗歌创作不竭灵感的来源。
5弗兰切斯卡·达里米尼(?—约1284)是意大利拉文纳大公的女儿，被迫嫁给马拉泰斯塔，因与夫弟保罗相爱，双双被丈夫杀死。但丁在他的巨著《神曲》的《地狱篇》“第五歌”中描写了她的冤魂，对她充满了同情。
6《神曲》的《地狱篇》中“第十九歌”描写了地狱第八圈、第三断层中“买卖圣职的教皇们”，其中就有教皇尼古拉斯三世(1277—1280在位)的幽灵。
登蒙玛特尔高地
晨光照耀着蒙玛特尔高地，1
绿树中升起童话般美丽的建筑。
循台阶而上，看洁白的圆穹矗立，2
向圣女贞德铜像的英姿凝目。3
梯也尔给屠夫立碑处不要遗忘，4
巴黎公社的发源地已深入人心。
圣心教堂内一片肃穆和安详，
虔敬的崇奉撩挠着沉睡的英魂。
扶铁栏俯瞰巴黎的千万户人家，
凉风和清气掀开时代的新页。
里巷艺术家为行人描绘肖像画，
街头提琴师送来悠扬的弦乐。
社员墙，茶花女之墓，都在朝阳下，5
且站着，何用去寻觅历史的反差!
1蒙玛特尔高地在法国巴黎北部。
2高地上有始建于1875年、完成于1914年的圣心教堂，风格奇特，是罗马式兼拜占庭式。四个圆穹顶是典型的拜占庭风格。
3圣女贞德(Jeanned‘Arc,1412—1431)，法国民族女英雄，百年战争时率六千人解除英军对奥尔良城之围，后被俘，火刑处死。
4圣心教堂原建筑物最初由以梯也尔为首的凡尔赛反动政府在击败巴黎公社后决定修建，以纪念被革命群众处刑的反动军官和宗教头目，后因蒙玛特尔高地是巴黎公社的发源地，市民把它改为今天的大教堂，作为巴黎典型的文化圣地之一。
51871年3月18日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府巴黎公社成立。同年5月凡尔赛反动军队向巴黎进攻，公社社员进行了顽强抵抗。5月28日，凡尔赛军队攻下公社最后的据点拉雪兹神父公墓，公社战士147人在公墓北角墙下全部牺牲。从此该墙被称为“公社社员墙”。它在巴黎市中心的东北，蒙玛特尔高地的东南处。茶花女为小仲马名著《茶花女》中主人公原型，其墓在巴黎北部蒙玛特尔公墓。
巴 黎
“当黎明穿上了白衣……”艾青在歌唱。1
三十年前诗人的踪迹在哪里?
我从凯旋门到铁塔一路寻访——
撩开法兰西上空黎明的白衣。
路易十六和罗伯斯庇尔的幽魂
我看见在协和广场上漠然相视。2
塞纳河漫过圣母院周围的黄昏，
我被沉淀在巨大的文化集市。
艾青要“兴兵而来”，要把你“攻克”，3
我代他与你和解，做你的诤友，
你固然“妖艳”，固然包容着邪恶，
却从历史的累积中蒸馏着醴酒。
诗人的踪迹找到了，在先贤祠内；
我于是和公社子孙们共榻安睡。
1诗人艾青于1932年1月由巴黎赴马赛途中写下了诗《当黎明穿上了白衣》。
2广场在巴黎市中心，开始兴建于十八世纪五十年代。1789年法国大革命开始后，成为断头台所在地。国王路易十六、革命家丹东、罗兰夫人、罗伯斯庇尔等均在此地被处死。大革命时称为革命广场。1795年后改称协和广场。
3艾青的诗《巴黎》中有句：“我们都要/在远离着你的地方/……磨练我们的筋骨/……整饬着队伍/兴兵而来/我们是攻打你的先锋/当克服了你时/我们将要/娱乐你/……巴黎——你——噫/……妖艳的姑娘!”
夕阳下的圣天使古堡
金色的夕阳照射着罗马一古堡，1
堡顶上天使的铜像正展翅飞翔，
踏上台伯河大桥向古堡奔跑，2
两侧的石雕投来善意的目光。
始建于二世纪，是陵寝，御敌的堡垒，
那年大天使让光芒的利剑出鞘——3
标志着瘟疫的结束，万民的喜泪，
圣天使堡垒便有了可敬的尊号。
坐在古堡走廊上，依恋着夕阳光。
五世纪这城堡曾受过哥特人洗劫；
联想到八世纪潼关失陷，二十万阵亡，
对女儿默诵《北征》里杜甫的泣血。
父女盼人类扫荡战争的毒雾，
光芒的利剑把一切疾病根除!
1罗马城中历史文化遗迹无数。宏伟壮丽的阿德里阿诺陵墓是其中之一。它又名圣天使古堡。阿德里阿诺皇帝亲自设计和主持了这项工程。公元124年动工，349年完工。410年，罗马遭受阿拉里科的哥特人的洗劫。其后，另一个皇帝围困在这里，它便成为防御性堡垒。十五、十六世纪这里是教皇们的堡垒和避难所。
2阿德里阿诺还命令建造一座跨过台伯河通向陵墓的大桥。此桥曾以阿德里阿诺的名字“埃利奥”(意为太阳)命名。
3590年，教皇格雷戈利奥一世率众举行隆重仪式以祈求制止肆虐的瘟疫。当行进到这座桥上时，他忽见陵墓顶上统领天使米凯尔将一把闪耀着光芒的剑拔鞘而出，这个信号标志着瘟疫即将结束。“圣天使古堡”和“圣天使大桥”的名称即由这一传说而来。
花圣玛丽亚教堂的钟声1
敏感的耳朵啊，告诉我，什么声音?
钟声一阵阵，来自翡冷翠主教堂，
有如阿诺河坝上落差的碧浪，
有如飘过亚平宁山脉的彤云……
音符撼动街桥上暗昧的店门，
声波穿破乌菲齐彩绘的画廊，2
旋舞着，横扫米开朗基罗广场，
转回来，击碎我来自东方的耐心!
一阵阵清澈和嘹亮，深邃和重浊，
追逐着二十世纪的幽魂远航，
留下新千年一个巨大的空壳；
我伸手，只挽住玻玻璃花园的草坡，
心的碎片啊，钟声为谁而敲响?
看丰裕女神：她举着麦穗苦笑。3
1花圣玛丽亚教堂(SantaMariadelFiore)是翡冷翠市主教堂的正式名称。
2乌菲齐画廊是意大利最大的艺术博物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博物馆之一。
3玻玻璃花园在翡冷翠最宏伟的建筑之一庇蒂宫的后院，玻玻璃山丘上。其最高处有雕塑家章伯洛尼亚和卡托的杰作“丰裕女神”像。
为我的贝阿特丽齐祈祷
鬼使神差，我的脚踏进了梵蒂冈，1
魂魄被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摄去。
以艺术为宗教，迈进圣彼得大教堂，2
迎来了辉煌、肃穆和超凡的宏宇!
圆柱支撑的华盖象征着至尊，
方格组成的穹顶复述着天旨，
石雕“圣殇”凝铸着骨肉的深恩——3
见到的是神吗?不，是人性的极致。
我不信天主教，只崇拜美的神灵。
我的贝阿特却皈依天国的耶稣。
相隔千万里，依然有两心的交萦，
我顿时俯身，为她向上帝祈福!
宗教和无神论是一对奇特的悖论，
只有爱，维系着两个飘泊的灵魂!
1梵蒂冈为罗马教廷所在地，位于罗马城西北的梵蒂冈高地上，是意大利的“国中之国”。梵蒂冈博物馆保存了大量古代和文艺复兴时代的文物。
2圣彼得大教堂位于梵蒂冈城内，建于十七世纪，是世界上最大的天主教堂。
3教堂正殿的华盖为贝尔尼尼设计的艺术极品。教堂宏伟的穹顶为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建筑奇迹。教堂内的石雕《圣殇》，又名《母爱》，表现圣母抱着已死的耶稣，其哀容到了极度而变为漠然，形成人性的淋漓发挥。是米开朗基罗青年时代的杰作。
欧罗星列车1
狄更斯笔下的双城由海底串连：
列车射一支穿越时空的利箭；
从花都到雾都三个半小时一瞬间，
农田，隧道，牧场，流星和闪电!
我抬眼远望：北面是敦刻尔克海岸，2
西面是诺曼底连绵不断的平原；3
大撤退，大反攻，历史不可能重演——
警示灾变的海风疾掠过窗沿。
女儿对我谈论起济慈、邓约翰，4
邻座的情侣低诵着洛尔加名篇。5
头顶上多佛尔海峡波滚浪翻，
车厢里诗的水纹在胸中扩散。
先贤祠，西敏寺诗人角，两手相牵——6
怕人类灵魂的声音哪一天断弦!
1“欧罗星”(Eurostar)是连接伦敦与巴黎穿过多佛尔海峡海底隧道的火车的名称。全部行程约四个小时，在法境行程约二小时，在海底隧道行程约半小时，在英境行程约一个半小时。
2敦刻尔克(Dunkerque)，法国北部港市。二战期间，1940年英军被德军打败，由此地成功地撤回本国。
3诺曼底(Normandie)，法国西北部地区。二战期间，1944年同盟国军从诺曼底半岛登陆对德军进行大反攻。
4邓约翰(JohnDonne1572—1631)，亦译作约翰·多恩，英国诗人。
5洛尔加(FedericoGarciaLorca，1898—1936)，西班牙诗人。
6先贤祠(Pantheon)在巴黎，纪念伏尔泰、卢梭、雨果、左拉等法国文化巨人。西敏寺诗人角(Poets‘CornerinWestminsterAbbey)在伦敦，纪念乔叟、莎士比亚、弥尔顿、华兹华斯等英国伟大诗人和作家。
沃勒登厅
浓荫大道上，林密枝繁树高，
阴风西北来，沙尘黄叶满地卷，
成群的野鹿，在湖边白云下奔跑，
长青杉尽头，沃勒登大厅闪现。1
自然历史在炫目的灯光下展示：
恐龙、始祖鸟从远古凝视未来，
斑马伴大象送走夕阳迎旭日——
谜语的面纱，沃勒登绿带想揭开……
诺丁汉天气是个爱闹的顽童：
多云转晴晴转阴，雨过出艳阳。
光明把温煦射给红花和青松，
风化的石雕再一次叫微笑隐藏。
口蹄疫威胁着园内所有的生命：2
人类是看客，又是爱反思的精灵!
1沃勒登厅(WollatonHall)在诺丁汉沃勒登大公园内，是威洛比家族(WilloughbyFamily)所有的一幢三层宏伟建筑。威洛比是自然历史学家，以此建筑建成自然历史博物馆，为儿童也为成人提供自然历史知识。大公园地旷人稀，有野生动物(主要是野鹿)出没。
22001年口蹄疫威胁英国。沃勒登大公园门口设有防疫垫席，出入者要踏其上以经过消毒。
拉美西斯二世
我见到你了，拉美西斯二世：1
不列颠博物馆埃及厅里的巨像!2
他们说雪莱的诗篇《峨席曼迭斯》
是由你引起灵感而写成的十四行。3
我不信!哪里有骄横的皱眉与卷唇?
哪里有万王之王的狂傲与冷笑?
雪莱只是从旅人听到了传闻，
我亲眼见到了你这座真正的巨雕!
石像年不满二十，脸上带稚气，
笑容含善意，目光聪慧而和蔼，
你朝气蓬勃，充满青春的活力，
是法老?不，是个可爱的男孩!
石匠已长逝，而他的艺术不朽——
他无缘绝望，他的美天长地久。4
1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II，前?—前1237)，古埃及第十九王朝第三代国王法老(前1304—前1237在位)，塞提一世(SetI)之子。在位期间兴建新都培尔·拉美西斯，大建神庙，长期与赫梯人进行战争，后又与之订立和约(公元前1296)，达到埃及新王国强盛的顶峰，成为埃及法老中最后的杰出人物。
2拉美西斯石雕巨像于1818年从埃及庇比斯祠庙运抵伦敦，现陈列在不列颠博物馆埃及厅。
3伦敦不列颠博物馆出版的《不列颠博物馆概况》和《不列颠博物馆游览指南》均指出：“据称拉美西斯二世石像是雪莱的诗《峨席曼迭斯》灵感的来源。”
4雪莱的十四行诗《峨席曼迭斯》作于1818年，诗中说：“我遇到一位来自古国的旅人，/他说，两根没身躯的石头巨腿/站在瀚海里。沙土中，巨腿附近，/半陷着一具破损的脸型，那皱眉，/卷唇，和那睥睨一切的冷笑，/显出刻手们熟谙这些情绪，/把它们刻在石头上，传留到今朝，/情绪的摹刻者、培育者却早已逝去：/在那底座上还出现这些字迹：/‘我就是峨席曼迭斯，万王之王——/枭雄们!看我的勋业吧，叫你也绝望!’/……”
巴塞罗那
地中海海风猛吹岸边的棕榈叶，
高柱顶端的哥伦布摇摇欲坠。
人体化装造型艺术家在大街
向行人鞠躬，藐视海风的逞威。
圣家族教堂高耸又流淌、滴落；
桂尔花园欢笑为童话的瑰奇；
米拉公寓旋转着水藻的斑驳；
流体建筑在海风下沉没又浮起。1
巴塞罗那!你引起世界的注视，
不是因为奥运会提高了知名度。
是安东尼·高蒂，异想天开的建筑师，2
把你打扮成波谲云诡的美都!
我在塔顶上向全城投去一瞥：
“艺术的想象力可以向无穷飞跃!”
1圣家族教堂、桂尔花园、米拉公寓都是建筑师高蒂所设计的。
2安东尼·高蒂(AntoniGaudi,1852—1926)，西班牙杰出的建筑艺术大师。由于他所设计的具有独特风格的现代主义建筑散布在巴城各地，成为该城的特有风景线，巴塞罗那因此被称为“高蒂之城”。
求 学
小女儿梦想成真，胆大“妄”为，
凭一张地图，带父亲闯荡世界——
撷多少繁华和幽僻，旖旎或崔巍，
摄多少文豪的故居，诗人的墓穴。
寻找尼斯湖夕照，地中海晨曦，
朝别亚平宁，夜过比利牛斯……
凭街头冷泉水解渴，汉堡包充饥，
上高塔，下地窟，不减狂热和呆痴。
博物馆，画廊和剧场，天旋地转，
台词，大理石和油彩，一波三折。
女儿的殷勤护佑着步履的矫健，
从容和沉着伴随着匆匆的行色。
说这是“衰年变法”，变着法求学：
握住女儿手，认定这不是幻觉!
2001年8月—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