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4期

今宵何往

作者:李 青




  一
  
  服务小姐已经给我杯里续上第三道水了,许光还没有来。我在想是不是走,他要是不来我可不敢点菜,我身上的钱刚够吃一盘鱼香肉丝。
  “小姐等人?”我正低头要喝完杯里最后一口茶,一个男的站在我桌边问。
  我吓了一跳,点点头。
  “我也等人。”他说。
  “干脆我们合成一桌,边吃边等。”他又说。
  “我无所谓。”我说。
  他招来服务小姐,要了菜单,让我点。我又推给他,说:“我无所谓。”
  他笑了,说:“你真逗。”
  许光一直没露面,他等的人也没来。这一餐吃得很舒服,我有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他掏出钱包来付账,他的钱包里有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等服务小姐收过钱走开,他又抽了两张放到我面前,说:“到我那里去玩玩?”
  我把钱放进包里。
  我们一起走出饭店。门口挂着一面大镜子,我站住,理了理头发。他说:“用不着,你这样已经够好看了。”
  镜子里的我朱唇微启,眼神迷茫,风尘味十足。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照过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事情完了以后,我穿好衣服准备走。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号码给我,说:“有事找我可以打这个号码。你只说找老路就行。”
  我不接,说:“我为什么要找你?”
  “你是第一次出来干吧。”他说,“你会用得着我的。”
  从他那里出来我去找许光,他正在房间里放着音乐,一大帮子人在聊天,烟灰弹得满地都是。
  “你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我打断了他的高谈阔论,问。
  “我一直在这里。”他说,“你到哪去了?我还找过你呢。”
  “我在克里顿饭店等你。”
  “天哪,是今天吗?”他到处找日历。
  我没法生他的气,但我还是气,沉着脸看他找日历。
  那帮人都有点扫兴,一个个走了。
  “你把我朋友都赶跑了。”许光说。他不再找日历了。
  “对不起,我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我说。我心情再不好也不该对许光发脾气,他在我最糟糕的时候收留了我。
  “没事。”他安慰我说。
  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套衣服,进卫生间去洗澡。我洗了很长时间,总觉得身上粘乎乎地洗不干净。
  等我出来,许光已经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你真能干。”我说。
  “哪里。”他说。
  我们各自回自己的房间。我上床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就去敲隔壁许光的门,向他要了本小说来看。还是没用,我索性丢下书。我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世界就是这样,你用钱可以换到很多东西,你也可以用很多东西换到钱。我用我有的东西换钱,正是为了用钱换来我需要的东西。这么想想也就真的无所谓了。
  
  二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发现许光还在。
  “今天不上班?”我问。
  “我轮休。”许光说,“昨天没睡好。”
  我看看他,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下楼买了两袋热牛奶、两碟豆皮上来。许光坐过来,我们一起吃早饭。
  “过两天我就去租房子。”我说。
  许光停下来,说:“我有赶你走的意思吗?”
  “没有。”我说,“要不是你,我熬不过来的。”
  “别说这些了。”许光打断我,他小心翼翼不提我以前的事。“就在这住着吧。”许光说。他的单位不错,进去了几乎都能有房子,这种两室一厅算是最低的一档了。
  “我这么住着,你谈恋爱都不方便。”我说。
  许光笑笑,没有回答我。
  我们继续吃饭。
  许光又问道:“你哪来钱租房子?”
  “我赚了点钱。”我说。
  “哦。”许光说。他很谨慎,不多问我的事情。老实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过分拘谨,两个孤身男女住在一起,这关系可真的不好处。
  我们吃完了,许光把快餐盒拿出去扔了,进来说:“我们今天出去好好玩一天。我们还没有一起玩过呢。”
  “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我说。
  许光笑笑,说:“在中学里你几乎没理过我。”
  我说:“这哪好怪我呢,那个时候男生女生的界限分得那么清楚。”
  “我记得你有一件花连衣裙,胸前好大一个蝴蝶结。穿起来简直像个骄傲的公主,我只敢远远看你。”许光说。
  “是吗?”我看了许光一眼,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去东湖,然后到磨山,许光请我坐电缆车上山,下来后我们到湖边一条石舫上去吃鱼。我要了一道田鸡煮汤,许光兴致高起来,说他从没有喝过这么鲜美的汤。吃完后我抢着买了单。许光很奇怪,我说我找到工作了。许光想了想,问:“找了个什么样的工作?”我早就想好了怎么跟他说,我说是做公关小姐。许光说不错,你干这个很合适。
  出门我拦了辆的士,许光却上前把的士打发走了。他说路不远,叫辆麻木就行了。我笑他小气,他说我存不住钱。我们像一对恋人。
  回到许光的宿舍时,我们都很累了,但心里很快活。许光掏钥匙的时候,一个姑娘从对门房间出来。许光说:“你怎么来了?”
  那姑娘说:“我等了你一下午,就等来你这么一句话?”
  许光说:“对不起,进来坐吧。”他让那姑娘先进门,然后自己也进去。我跟在后面。
  我给他们泡了茶端过去,那姑娘看我一眼。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听到她说:“你这里还住了个女的?”许光说:“是我亲戚,到武汉来玩,临时住两天。”那姑娘又说:“你这里成旅社了。”我听到许光没有回答。后来他们谈了些别的,都是许光单位里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偷听,歪在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我醒来是十二点,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许光一个人在客厅看书。我进卫生间刷了牙,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许光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说:“还不睡?”
  “就去。”我说着进了里屋,把门轻轻掩上。
  
  三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积蓄清点了一下,原来带在身上的三百块钱早就花光了,前天赚的两百块,和许光吃的那一顿花了一百一。我想起许光隔壁的王奕看上我结婚穿的那条粉红色裙子,以后我不会穿了,留着也没用,不如卖给她,把借许光的钱还掉。
  下午我给老路打了电话,他让我还是到克里顿饭店去等他。
  老路果然守约,他还带了一个人来。
  “来见见这位无所谓小姐。”他对带来的人说。
  他们坐下来。叫过菜后,他跟我聊天,我知道跟他来的那人在一旁看我。
  “我第一眼见她就看出她有潜力。”他对那人说。
  我想把杯里的啤酒泼到他脸上去,但我忍住了。我把酒喝光,然后起身上洗手间。等我出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他递给我一个信封,说:“好好陪我这朋友。”我捏了捏信封,收起来。
  “别弄丢了我给你的电话号码。”他说着站起来,到柜台结了账,走了。
  过了一会,那个人从洗手间出来,也没问老路,只说:“走吧。”
  我们在一起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离开的时候,那人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对他想起什么不感兴趣,继续理我的衣服。
  “我怎么老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原来是你结婚的时候。”
  我要夺路而逃。
  他拦住我:“我是他的朋友。”他说,“他的朋友都佩服他。”
  我当然知道,肯参加我们婚礼的人,都是他的朋友,虽然人数寥寥。
  我使劲推开他,一口气跑回许光的宿舍。
  许光像要把我吃下去:“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我碰到一个女友,她留我过了一夜。”我说。
  “女友?从没听你说过在这里有女友。”
  “是,是他的朋友。”老天知道,我不情愿把他拉出来做挡箭牌,但情急之下找不到借口。
  许光不做声了,他知道我指的是谁。过了一会,他说:“你整夜不归,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抓住他的手,我觉得累极了。
  许光尽让我握着,我还是把手松开了。
  我进屋去睡觉,我一下子就睡着了,连梦也没做一个。
  醒来以后脑子似乎是木的,想不起该干些什么,但又不能不干点什么。我摸了摸包里还有钱,是昨天晚上赚的。我起来,细细地化过妆,穿上了那套粉红色的裙子,我觉得自己轻盈得要飞起来,就和那天第一次穿它时一样。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它卖给王奕。
  想起他和那个婚礼,真是恍若隔世。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当然他也就不可能鬼使神差地跑到我住的那座小城,和我相遇,然后把我带到武汉,而且不顾他父母和所有亲戚朋友的反对和我结这个婚。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不管我是怎么到这个该死的城市的,我要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
  我将裙子脱了下来,包好。我决定把它送给王奕。
  然后我带上所有的钱,上街去买了两套衣服。然后我给老路打电话。
  
  四
  
  老路让我去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位姑娘,她叫安丽。
  老路给我们一人配了一个呼机。
  “街上那些野鸡是没有前途的。我们要成立公司,我们要建立固定的业务关系,我们还要开拓市场。”老路坐在他的大班椅上,侃侃而谈。
  安丽靠在沙发上,一个接一个地打呵欠。
  我走到窗前,看外面的风景。老路的办公室在繁华的解放大道上,左右车道,自行车道,人行道之间都用一人高的铁栅栏隔开了,好像一个大动物园。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和安丽一起出来,我们去麦当劳吃饭。我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听说我蜜月没过完丈夫就遇了车祸,一定要替我再去买了一份苹果派。
  “那么你现在和一个单身汉住一起?”
  “是我的中学同学,他考上了武汉大学,后来就分配在这里。”
  “他混得不错。都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我喋喋不休地说着许光,“他是我们家乡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我们那里的人提起他都会赞不绝口。”
  “他就这么让你住在那里?”安丽对我们那个闭塞的小地方不感兴趣,她只对我和许光的关系刨根问底。
  “他是个真君子。”我说。
  “他没什么毛病吧,我是说那个毛病。”
  “你怎么这么想?”
  “我不知道。”安丽一个人把这事琢磨了半天。
  我们一直到麦当劳打烊了才出来。
  回到许光的宿舍,那天来找他的那个姑娘又来了。他们在客厅里聊天,我打了个招呼,进了里屋,一直等那姑娘走了才出来。
  许光去送她,我把那姑娘喝水的杯子拿去冲洗了一下,然后坐在她刚才坐过的凳子上等许光。
  许光去了很久,我的呼机却响了。我只好下楼去回电话。
  我上来的时候许光回来了,他把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我进自己的房间拿了包轻轻地走到门口。
  许光叫住我:“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嗯。”我简直不敢回头看他。
  许光也走到门口,说:“今天晚上能不能陪陪我?”
  我看着他,不敢肯定他的意思。最后我说:“我只是去打个电话。”
  我下楼呼了安丽,告诉她地址,请她替我一回。
  “是因为跟你住的那个人?”她问。
  “是的。”
  “那我就替你。”
  我又上楼。心里怦怦直跳。
  许光还是坐在老地方,我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许光说:“今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等着他说下去。
  “刚才那个姑娘,我们准备结婚。”
  “恭喜你。”我想我得加紧找房子了。
  “问题是她是我们头的姑娘。”许光说。
  “只要你喜欢她,她是谁的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光喝了一口水,很艰难地说:“问题是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能说什么呢,你用不着这样。我怎么知道他用不着。就像他并不真的知道我的问题一样。我们远远没有遇到生活中的所有问题,我有一些,他有另一些,关键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这里面是没有对错可言的。
  许光突然冒了一句:“可惜,你要是个武汉的姑娘该多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我是武汉的姑娘,有户口,有工作,他的问题就简单多了。这个事情我以前也细想过,我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怎么说来着?这有什么关系呢。他说这没有关系。就是这句话,我跟他来了。你一生中难得遇到一个不计较这些的人,听他说这有什么关系呢。你听到的都是“要是”、“如果”、“假如”诸如此类的话。我不迟钝,许光喜欢我,也许从中学时就喜欢我吧。可这没用,我不能为这个责怪他,谁也不能为这个责怪他。我说过,不过是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
  
  五
  
  第二天我就搬到安丽那里打地铺,好在晚上我们几乎都要出去,睡不了几个小时。但有时候安丽把客人带回来,我就只好回许光那里。
  婚礼紧锣密鼓筹备着,许光忙得顾不上我。有一次我回去,赶上姑娘的一家都在那里。看到我,大家都吃了一惊。
  “我来找许光借本书。”情急之下我想出个借口。
  许光松了口气,赶紧给我找书。
  我胡乱挑了本书走了。过了一会,我的呼机响了,我很高兴现在有客人找我,这样我就不用在街上东游西逛来消磨这几个小时了。
  找我的是新娘的父亲。既然我认出了他,他也一定认出了我。
  “你就是住在许光那里的那个亲戚?”他冷冷地问。
  “我已经搬出来了。”我说。
  但这无济于事。我要毁了许光的婚事,不用他再往下说我就知道。我知道像新娘的父亲这样的人会怎么想我和许光的关系。他们在家人,在下属面前是公正的,无可指责的,但是背过身来,他们不相信任何事情,除了他们自己。
  我在街上徘徊了很久,想不出一个对策来。我去找安丽商量。
  “你放心,他不敢揭穿你,否则他跟你一起完蛋。”安丽的反应很快。
  我马上想到了对策,直埋怨自己笨。
  “不是笨,你是在这件事上太患得患失了。”安丽说着戳了戳我的心口。
  第二天,我到许光的单位,径直找到新娘的父亲。
  他大惊失色,赶紧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在门口站了片刻,觉得不妥,又把门打开了。
  “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嘛。”我坐到他的椅子上,说道。
  “婊子。”他低低地骂了一声。
  “你怎么不大点声,让大家都听见。”优势无疑在我这一边。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们都可以把这件事忘了,我没有见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我说。
  “我没有见过你。”他急急地说。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说:“你女儿眼力不错,为你找了个好女婿。”
  我走出来,太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我戴上太阳镜,面前的景物暗下来。
  今天这事,我很轻松就占了上风。想起新娘父亲骂的那句话,真滑稽,这就是我取胜的珐码。
  人在高处才会感到害怕。
  而我,“我他妈的还怕谁?”我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旁边有两个人回头看我。
  我打理精神,下面该给许光买结婚礼物了。
  
  六
  
  我买了一对小瓷人,女孩子闭着眼睛,嘬起的嘴唇像朵花一样,男孩子手放在背后,身子微微向前倾,小心翼翼地,似乎怕伤了那朵花似的。这东西不贵,而且满街都是,算不上一件好礼物,但是我真是喜欢。那天晚上,我对着这对小瓷人看了老半天。
  第二天我把礼物送给许光。他告诉我婚礼三天后举行。
  “你一定来。”他说。
  “我那天要上班。”我说。
  “你可以请假嘛。”许光说。
  “我争取来。”我这么应付过去。许光还要说,我连忙拿别的话岔开。
  许光有些不安了,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
  “你不要觉得你没有和我结婚就是对不起我。”我直截了当地说。该是我们把账结清的时候了,我不要欠着他也不要他觉得欠着我什么。
  “有时候我恨自己没有勇气。”许光说。
  “有各种各样的勇气。”我说,“你没有这种勇气就会有那种。比方说我,”我笑了笑,准备用自我调侃结束这个话题,“我没有参加你婚礼的勇气,但我有不参加的勇气。”瞧,我已经学会了处理这类问题的技巧。账单来的时候,你付账,然后走人。就是这样,我不要老是欠着账,还啊还,一辈子纠缠不清。
  许光结婚那天,天气特别好。我和安丽坐在一家小酒馆里,等着接新娘的车子从门前过。
  安丽突然说:“你说谁会做世界上最好的妻子?”
  “谁?”我问。
  “我们。”安丽说。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安丽不理会我的嘲笑,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我们见过世面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诱惑我们;第二,我们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谁好谁坏,谁真谁假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倒是真的。”我打断她,“谁也没有我们见得人多。真恶心。”
  安丽喝了一口酒,说:“为什么恶心的人都让我们见到了?”
  “因为我们站在阴影里。”我拿出太阳镜戴上,“人们在我们面前根本用不着装假。”我看见两辆装饰着鲜花的轿车开了过来。“哎,”我说,“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第三,我们的床上功夫棒。”安丽接着说。
  我举杯和她碰了一下,一口喝干了。然后我又把两个人的杯子倒满。
  安丽一口气喝了下去,又伸手去拿酒瓶。
  我把酒瓶抢过来:“你用不着喝醉嘛。”
  安丽说:“我就不是人?”
  我把酒瓶给了她,这时她的呼机响了。
  她按了按呼机,说:“让他见鬼去。”
  “我去,我去。”我赶紧说,“我还欠着你一次人情呢。”
  她笑着把呼机甩过来,说:“抢什么,又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我一下子没接住,呼机掉到地上。我弯腰去捡,人滑到地上,怎么也起不来了。我好像沉进了一个深潭,水漫过头顶。我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往下沉啊沉啊。
  我醒过来时发现已经在安丽的床上躺着。我口渴得厉害,于是爬起来,想找点水喝。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在桌上看见安丽留的条:“我去洞房花烛夜也。”没想到我醉得这么厉害。
  我喝了口水,换了件衣服,出门,下楼,走到大街上。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出租车幽灵般地来来往往,偶而有一辆大卡车呼啸而过。我漫无目的地走着,那样子一定像个梦游者。
  突然我听到长长地一声“嘎”,是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接着我似乎坠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黑洞里,身子轻飘飘的,像一片从树上落下的叶子。不知道飘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道亮光,无数道亮光。然后我看见他,张着双臂向我跑来。 责编 周昌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