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6期

潦倒坎坷的不幸文人——鲍照(下)

作者:丁福林




  大明二年(458),因为他的好友王僧达被孝武帝所杀,更大的打击又接着降临到他的头上。王僧达个性桀骜不驯,《宋书》本传说他“自负才地,谓当时莫及。上初践阼,即居端右,一二年间,便望宰相”。由于当宰相的愿望未能实现,王僧达乃多有越轨的行为并且屡发怨言,从而招致了孝武帝的忌恨。这时又恰好发生了高GEA5E谋反的事件,《宋书•王僧达传》说:“先是,南彭城蕃县民高、沙门释昙标、道方等共相诳惑,自言有鬼神龙凤之瑞,常闻箫鼓音,与秣陵民蓝宏期等谋为乱。又要结殿中将军苗允、员外散骑侍郎严欣之、司空参军阚千纂、太宰府将程农、王恬等,谋克二年八月一日夜起兵攻宫门,晨掩太宰江夏王义恭,分兵掩杀诸大臣,以GEA5E为天子。”这场形同儿戏的谋反尚未能真正发动即被平定,王僧达也被孝武帝有意识地罗织罪名,诬陷他参与了高GEA5E的谋反,于这年的八月赐死于狱中。作为王僧达好友的鲍照,受到牵连也就在情理之中。同时,这次谋反事件的主谋者之一的蓝宏期,又正是鲍照治下的秣陵县的县民,失察之罪也在所难免。因此,鲍照就在这一年被贬为永安县的县令,并受到禁止的处分,从而开始了他频繁东西奔走的晚年人生。
  
  四、倦于奔波的不幸文人
  
  鲍照以带罪之身所贬的永安令的地点,根据《宋书•州郡志》的记载,当时永安县有二,其一在荆州之南河东郡,地在今湖北松滋一带。而另一永安则在益州之宋宁郡,寄治成都。根据现有的材料,虽然难以确定鲍照所任的永安县究竟为此二县中的何县,但此二县都是没有实土的侨立之县,人口也都仅有二千多人,可见他当时所受的打击之大。大明四年(460),孝武帝的第七子临海王子顼被任为征虏将军、吴兴太守(今浙江湖州)。由于子顼当时年仅五岁,需要得力的佐吏掌文书簿籍并辅佐之,因此鲍照在大明五年被解除了禁止的处分,并被任命为子顼的军府参军,掌书记之任。他也因此而写了《谢永安令解禁止启》一文表示感谢,文中说:“不悟乾陶弥运,復垂埏饰,矫迹升等,改观非服,振缨珥笔,联承贵宠。”正是指他由永安令改任子顼的军府佐吏而说,这时,他已经四十六岁。在吴兴期间,他作有《自砺山东望震泽》和《吴兴黄浦亭庾中郎别》、《送盛侍郎钱候亭》等诗,流露出满怀悲愁郁闷的心绪和强烈的思乡之情,年轻时的豪迈之情与积极的进取精神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年龄的渐增,已经荡然无存。
  大明六年(462),子顼被任命为荆州刺史,鲍照也跟随子顼由吴兴经由京都前往荆州的江陵。在建康,他目睹京都奢侈建筑,从而有感而写下了著名的《代陆平原君子有所思行》一篇:
  西上登雀台,东下望云阙。层阁肃天居,驰道直如发。绣甍结飞霞,琁题纳行月。筑山拟蓬壶,穿池类溟渤。选色遍齐代,征声匝邛越。陈钟陪夕宴,笙歌待明发。年貌不可还,身意会盈歇。蚁壤漏山阿,丝泪毁金骨。器恶含满欹,物忌厚生没。智哉众多士,服理辨昭昧。
  根据《宋书》中《文帝纪》和《孝武帝纪》等记载,元嘉二十三年(446),宋文帝在京都开挖玄武湖,并欲于湖中立方丈、蓬莱、瀛洲三神山,宋孝武帝又于大明五年“初立驰道,自阊阖门至于朱雀门,又自承明门至于玄武湖”,极尽奢华之能事。此诗即由眼前所见的京都景物而抒发感慨,暗示时光流逝,佚乐难以持久,说明虚则欹、满则覆的道理,对执政者进行讽谏。在宋孝武帝尚在世时,诗人能够写出这样尖锐的诗作,实在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这一年的秋天,鲍照随临海王子顼由京都出发,前往荆州的江陵,行前写下了《从临海王上荆初发新渚》和《代东门行》等诗作,其《代东门行》乃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伤禽恶弦惊,倦客恶离声。离声断客情,宾御皆涕零。涕零心断绝,将去复还诀。一息不相知,何况异乡别。遥遥征驾远,杳杳白日晚。居人掩闺卧,行子夜中饭。野风吹草木,行子心肠断。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丝竹徒满坐,忧人不解颜。长歌欲自慰,弥起长恨端。
  表现出与亲友分别时的无限痛苦,和对离别宦游的厌恶与恐惧。在上荆途中,他又写下了《登黄鹤矶》、《歧阳守风》二诗以及《游思赋》一篇。《从临海王上荆初发新渚》诗说:“狐兔怀窟志,犬马恋主情。抚襟长太息,相顾俱涕零。奉役途未启,思归思已盈。”《登黄鹤矶》诗说:“泪行感湘别,弄珠怀汉游。岂伊药饵泰,得夺旅人忧。”《歧阳守风》诗说:“洲迥风正悲,江寒雾未歇。飞云日东西,别鹤方楚越。尘衣孰挥澣,蓬思乱光发。”《游思赋》说:“塞风驰兮边草飞,胡沙起兮雁扬翮。虽燕越之异心,在禽鸟而同戚。怅收情而抆泪,遣繁悲而自抑。”也都表现出了此行的无奈以及对家乡思念的痛苦。在诗人的心中,功名富贵已经不能再引起任何兴趣,他所向往的只是脱离充满险恶的官场,过上虽然清贫,但却能与亲人朝夕相处的生活。而到达荆州后所写的《梦还乡》诗则是这种心情的具体体现:
  衔泪出郭门,抚剑无人逵。沙风暗空起,离心眷乡畿。夜分就孤枕,梦想暂言归。孀妇当户叹,缫丝复鸣机。慊款论久别,相将还绮闱。历历檐下凉,胧胧帐里晖。刈兰争芬芳,采菊竞葳蕤。开奁夺香苏,探袖解缨徽。梦中长路近,觉后大江违。惊起空叹息,恍惚神魂飞。白水漫浩浩,高山壮巍巍。波澜异往复,风霜改荣衰。此土非吾土,慷慨当告谁。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妻子的柔情蜜意,也表现了思乡的痛苦和还乡的心切以及辞官归隐,与妻子相伴相随的强烈愿望。
  然而,就在诗人写下了这首诗之后不久,他的妻子即离开了人世,诗人得知这一噩耗后,不由感慨万千,写下了沉痛至极的《伤逝赋》,赋中说:“结单心于暮条,掩行泪于晨风。念沈悼而谁剧?独婴哀于逝躬。草忌霜而逼秋,人恶老而逼衰。诚衰耄之可忌,或甘愿而志违。”又说:“日月飘而不留,命倏忽而谁保?譬明隙之在梁,如风露之停草。发迎忧而送华,貌先悴而收藻。共甘苦其几人,曾无得而偕老。”既是对死者的哀悼,也是对生命的恐惧。这时,年仅五十的诗人即已感到生命的衰老,从而写下了《在江陵叹年伤老》诗,其中说:“役生良自体,大患安足保。”“节如惊灰异,零落就衰老。”表现对年华逝去的无奈和对生命难久的伤感。
  大明八年(464)闰五月,孝武帝刘骏病卒,太子刘子业即位,史称前废帝。刘子业暴虐无道,任意诛杀大臣,次年(即宋明帝泰始元年,465)十一月,孝武帝刘骏之弟湘东王刘彧遂接连刘子业的近侍,乘夜入殿杀死子业,自立为帝,从而引发了一场遍及全国的大规模内战。当时年仅十岁的孝武帝第三子晋安王刘子勋正在江州刺史任上,在他幕僚的策划下,这年的十二月,乃传檄京邑,起兵讨伐刘彧。泰始二年正月,刘子勋又称帝于寻阳,年号义嘉。临海王子顼也在幕僚的挟持之下,起兵响应子勋。这年的八月,子勋兵败,被杀于寻阳。同时,荆州城也被宋明帝刘彧的军队所攻破,鲍照在城破之时为乱兵所杀,结束了他多艰的一生。
  (作者单位:盐城师范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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