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什么是科学

作者:吴国盛

代的科学会显现出与古典希腊科学如此不同的特征,我在“科学与人文”(《中国社会科学》2001年第4期)一文中有过初步的解释。我认为,西方的学术与中国的学术走上不同的发展道路,与它们各自的基本人文理念和人文构架有关。所谓“人文理念”是由人性理想(人)和教化形式(文)共同组成。西方人文理念是“自由”,而教化形式是“科学”,而中国以儒家为代表的人性理想是“仁”,教化形式是“礼”。正是“自由-科学”和“仁-礼”的不同,导致了学术传统的不同。近代科学之所以与古典希腊科学不同,也是因为“自由”的理念本身发生了变化。
  中国人系统引进西学是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的事情,动机是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而夷之长技不外乎“坚船利炮”,所以第一代出国留学者学造船学兵器者居多,但后来发现,夷之长技不仅是“坚船利炮”,更有支撑坚船利炮的一整套知识体系。这套知识体系初被译成“格致学”,在十九、二十世纪之交被正式定名为“科学”。这个译法来自日本,取“分科之学”的意思,以区别于中国传统的文史学不分的博通之学。
  我们很容易看出,在这个背景下诞生的中文“科学”概念,特指在近代西方发展起来的作为“坚船利炮”之基础的近代自然科学,既不包含西方的人文科学,也不必然指涉希腊的纯粹理性科学。由于强调其“求力”特征(当时的中国人对西方的蛮力印象最深),强调其功利性特征,所以在汉语使用中“科学”与“技术”往往放在一起合称“科学技术”或“科技”。我们甚至可以说,近代中国人讲“科学”的时候通常想到的是“科技”。也正因为如此,有些中国人也想当然的认为中国古代也有“科学”,只是不够发达而已。中国古代确实有非常丰富和发达的实用型知识,以解决和安排中国人民的衣食住行,但这些知识与西方的“科学”有根本的区别,不是一个知识类型。
  这个情况当时就被有见识的中国人注意到。梁启超指出,中国人过分把科学工具化、功利化,是“把科学看得太低了,太粗了”,他还说,“就是相对的尊重科学的人,还是十个有九个不了解科学的性质。他们只知道科学研究所产生结果的价值,而不知道科学本身的价值,他们只有数学、几何学、物理学、化学……等等概念,而没有科学的概念”(“科学精神与东西文化”,《学灯》1922.8.23)近一百年之前的这种局面,今天并没有很大的改变。这本“科学读本”就是想正本清源,让西方思想家来讲述何谓“科学”,以纠正中国人心目中的“科学”形象。
  前几年我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过一本《大学科学读本》。在那本书里,我基本上使用的是现代自然科学家的文章,用以说明自然科学的内在统一性,给读者提供科学的总体面貌;让科学家现身说法,见证科学的人文本性。现在编的这个读本,目标是正本清源,突现西方思想史背景下的“科学”观念,所以选取的都是哲学家的文章。这些哲学家,或者是西方广义或狭义科学传统的缔造者,或者是科学传统的批判者和反思者。他们都从某一个侧面揭示了西方科学的真相,合起来就构成了一幅比较完整的西方科学观念的图像。
  (本文是“西方正典”丛书之一《西方正典·科学20讲》的序言,该书将由北京新华立品图书有限公司近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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