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7期

答谢其章君问

作者:止 庵 谢其章




  谢:第一次知道你,是十多年前在北札士路的新华书店总店买了你的《樗下随笔》。当时“随笔”正热,这也许是买的动机之一;还有就是“樗下”、“止庵”,感觉有点儿生,就买了。后来不断在报章上读到“止庵”,我私下跟朋友说,止庵这个名字有助于他取得现在这样的关注,你是否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
  止:我这笔名是随便起的,并未经过“深思熟虑”。当初在公司打工,偶尔写点小文章又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而“止庵”好像不容易与打工者联系在一起。古人用这名字的人不止一位,清朝写《介存斋论词杂著》的周济便以此为“号”。我没想到文章一直在写,后来还出了书,再改用别的名也不合适了。其实不如径本名,像你似的。倒是可以出本《止庵文集》,署“王进文著”,这样就改回来了。不过一直不曾实行。自己并不觉得用这名字有甚好处,反而听说有人正为此讨厌我呢。
  谢:读你的文章,常常有“这本书我读了好几遍”、“这本书我读了不止一遍”的话,我一直对此有怀疑。听来一个故事,有位学生想拜大师之门,大师问他通读过二十四史吗,学生说读过一遍,大师说读过三遍再来找我。我的问题是:什么样的书值得“通读”而且还须好几遍,或者世上压根儿就没值得费这大劲儿的书?有哪些书通过读了好几遍使你实际获益?顺便请问你读书是不是需要一点技巧,如作笔记,画重点线等,你自己有无秘技可示一二?
  止:我的习惯,凡是打定主意要读的书,一概通读。至于不止读一遍,好书均应如此,无奈时间精力有限,不能做到。我常“觉今是而昨非”,不敢满足于过去的读书印象。时隔多年,重读每有新的发现,看法甚至完全变了。我不喜欢在书上乱画,顶多夹个纸条儿,不大作笔记,只是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把书看完。
  谢:我认识的人当中,有几位是“问不倒的”,我惊诧他们的“博闻”,更惊诧他们的“强记”,只要进入他们的领域,几乎没有脱靶的,这几位有姜德明、韦力,再就是你。“博闻”似不难做到,多看书呗;“强记”就难多了,要把所闻所见表达出来,又要表达得准确、表达得比较文学,离不开强记这项本领。你是如何做到既知道的多又记住的也多的?
  止:“博闻”绝谈不上,但我一向不愿浅尝辄止、似是而非。记得有文章说,日本作家德田秋声“晚年记忆力衰退,每当深夜写作,遇有记不清笔划的汉字,决不马虎以他词顶替,而要不辞老步蹒跚地登楼叫醒睡梦中的孩子讨教清楚而后已”,我看后引为楷模。对待一个字如此,对待过去的一件事、一个人也如此。“强记”则只限于自己感兴趣者。因为感兴趣,所以很留意,结果就记住了。此外也与大学学医,常常大段背书有关,可以说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罢。我觉得关键在于别“闻”错了,“记”错了,道听途说;那样越“博”、越“强”,就越糟糕。
  谢:你的《苦雨斋识小》,从写法到书的版式乃至数目字用“汉”不用“阿”诸细节,我都很喜欢,还把大著评为当年自购书中的“最佳”。奇怪的是此书卖得并不好,以苦雨斋的影响力,五千册不该愁卖啊,我去书店,总要留心瞧瞧,好像每个书店都有存货,昨天在涵芬楼看到架上有两本,翻了一下还是2002年1版1印的5000册。对此,我认为你的读者不会超过五千人,这是一个令有着二十年文龄的作者沮丧的数目。这个现象说明了什么?
  止:或者读书的人和读的书目越来越少了;自己落在此一范围之外,也没有法子。既不能屈人以从己,更不能屈己以从人。只能对那些迄今仍买你的书、读你的书的读者,表示感谢。
  谢:我是把人分成圈子的,你肯定是属于读书圈的,我感兴趣的是你对藏书圈有何见教?对于现在大大小小的民刊,你觉得民刊与主流刊物的差别与作用各在哪里?民刊是否无足轻重?
  止:我曾经说:藏书是个事儿,读书不是事儿,此乃人之常情,犹如吃饭睡觉一般。所以我对“读书圈”的说法不甚认同,假如读书真的成了某个圈里的事儿,那可真是书与人的悲哀了。我自己不藏书,但与藏书圈稍有接触,印象是高者近儒,低者近丐,藉此成大学问者有之,只图蝇头小利者亦有之。至于民刊,主其事者多是热心人,为不少作者提供了发表作品的机会;但我觉得大多“民”的味道还嫌不足,好像属于“非主流”的“主流刊物”。
  谢:《庄子》《论语》现在很热,我当然知道这是虚火,你很早就对《庄子》《论语》下过大功夫,也上过央视百家讲坛,你不介意谈谈对“讲坛现象”的看法吧?
  止:在那样一个“语境”里,首先要考虑怎么要把话说得热闹、能吸引人,很难认真深入地讨论问题。说得热闹,听得热闹,说完听完,也就完了。
  谢:我注意到你的书评极少评论国内作品,倒是议论外国文学的居多,这是你不愿趋时凑热闹,还是中国当代文学不值一评?
  止:我读中国当代文学,只到王朔为止;之后的作家的作品,之前与同时的作家后来的作品,几乎没有看过,所以不能评论。我读书不喜欢东翻一本,西翻一本,现在一下子又没有工夫集中精力读这类书。相对来说,看翻译过来的外国作品较多,偶有感想,发点议论。
  谢:作家的长项是写作而不是讲话,这在电视网络时代吃亏不少,会写会说机会则更多,我注意到你在去年鲁迅逝世七十周年之际,在新浪网与鲁迅孙子周令飞一起回答网友提问的现场直播,你“说”的才能,对鲁迅熟知的程度,应变与机智,都给人印象深刻,你认为作家是否应在“讲话”能力上花点儿功夫?
  止:我们读《战国策》《世说新语》,或者《五灯会元》《古尊宿语录》,真有“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之感。不过对于书里人物来说,说话即为文章,动笔乃另一回事。以周氏兄弟而言,大先生口才好,二先生口才不好,可是文章都好。若论文章的“机锋”,二先生一点不弱。我自己直到大学毕业还说话脸红,后来在公司“历练”多年,才稍稍敢说话了一一但是文章是否因此就写得好点儿了呢,怕是未必。
  谢:胡兰成的文章写得好,大多数读者知道有这么个人多是缘于你作序的那本《今生今世》,那阵子真是满城争说胡兰成,几年过去了,你是坚持还是修正序里的某些观点?我想,写序之时的想法和出书之后的想法,不会是完全一致的,怎么着也会受点儿外界的影响罢。
  止:为《今生今世》作序之后,我写过一篇《再谈(今生今世)》,收在《相忘书》里,兹不赘言。只想补充一点:张爱玲与胡兰成相识,是在胡1943年底自汪伪政府去职之后;这对如何论定胡或无影响,对如何评价张恐有关系。论家于此,似乎向未留意。
  谢:你算是文化领域的知名人士,那就免不了媒体的报道和人物专访一类的采访,有电话采访的,有登门带着录音笔的,有请到台里请到网站的,不管何种形式,最终都是要见报的见影的,钱锺书说的吃鸡蛋好就不必见母鸡的对策,在如今怕是太不近人情了,读者与作者之间也需要另外的沟通形式,你是拒绝任何形式的采访呢,还是有挑选的接受?
  止:接受报刊采访,其实与发表文章相去不远。有些话题,专写文章不值当,接受采访说上几句,也就行了。另外我交谈比写文章容易得多,无须酝酿情绪。其间自然有所挑选,也与写文章一样:只能谈论自己了解同时也理解的事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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