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女人相当精明,为了避免出场时的尴尬,便抢先登场,想占住自己的地盘。邦斯把他的朋友施穆克介绍给这两位亲戚,可在她们眼里,他简直是个呆子。两位无知的女人一心想着拥有四百万家财的新郎,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实人邦斯作艺术讲解。她们的目光也很泠漠,瞧着两个精美的框子里错落有致地放置在红丝绒上的珀蒂托珐琅。无论是梵·于伊索姆,大卫·德·海姆的花卉,还是亚伯拉罕·米尼翁的昆虫,或是凡·艾克兄弟,阿尔布鲁希·丢勒,真正的克拉纳赫,乔尔乔涅,塞巴斯蒂亚诺·德·皮翁比诺,贝克赫伊森,霍贝玛和热里科的旷世之作,都不能激起她们的好奇心,因为她们等待的是该能照亮这些财富的太阳;不过,当她们看到某些伊特鲁立亚首饰如此精美,发现一些烟壶的实际价值,也感到非常惊奇。正当她们讨好地用手拿着佛罗伦萨铜雕出神的时候,茜博太太通报布鲁讷先生驾到!她们丝毫没有转动一下身子,而是借着一块镶在巨大的乌木雕花框中的威尼斯镜子,细细打量着那位盖世无双的求婚者。
弗雷代利克事先得到威廉的提醒,把剩有的那几根头发拢在一起。他下着一条颜色深暗,但色调柔和漂亮的裤子,上穿一件式样新颖,非常雅致的丝绸背心,一件弗里斯女子手工制作的细布透孔衬衣,系一条白条纹蓝领带。表链和手杖柄出自弗罗朗—夏诺尔老店。至于外衣,是格拉夫老爹挑最漂亮的呢料亲手裁剪的。那一双瑞典手套,说明此人早已吃光了他母亲的遗产。如果两位女人没有听到诺曼底街的车轮声,只要看一看他那双油光闪亮的靴子,就可想象出银行家乘坐的双马低篷马车。
如果说二十岁的浪子就已经有了银行家的胚胎,那么到了四十岁上,自然便会脱胎成为一个精明干炼的观察家,布鲁讷心里清楚,一个德国人完全可以凭他的天真获得一切好处。这天早上,他全然一副茫然的神态,仿佛处于人生的关口,不知应建立家庭生活,还是应继续过着单身汉花天酒地的日子。在一个法国化的德国人身上,这种表情让塞茜尔觉得他是个再也典型不过的传奇小说人物。她把维尔拉兹的后代看作是少年维特。天下哪有年轻的姑娘不把自己的婚姻故事当作是一部小小说的?布鲁讷一看到那四十年来耐心搜集的美妙作品,立即兴致盎然,评价起来,邦斯也非常高兴,因为第一次有人看到了这些作品的真正价值,此时,塞茜尔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是个诗人!”德·玛维尔小姐心里想,“在他眼里,这值几百万。诗人是不会计算的,会让他妻子去管理家产;这种人很容易摆弄,只要让他玩玩无聊的小东西就满足了。”
老人邦斯卧室的两扇窗户上,每一块玻璃都是瑞士产的彩色玻璃,最不起眼的一块也值一千法郎,而这样的精品,他总共有十六块,如今鉴赏家们都在到处寻访。一八一五年,这种彩色玻璃只卖六法郎至十法郎一块。在他的这一神奇的收藏馆中,还有六十幅画,全都是纯粹的杰作,百分之百的真迹,没有修补过一笔,其价钱只有在拍卖行热闹的竞价中才能得知。每一幅画,都配有衬框,框子绚烂夺目,价值连城,而且式样齐全,有威尼斯画框,大块的雕花装饰,像是现代英国餐具上的画样;有罗马画框,以艺术家所说的“精心雕琢”,而显得别具一格;有西班牙画框,衬以大胆的叶漩涡饰,还有佛来米的,德国的,上面刻着天真的小人像;另有嵌着锡、铜、螺钿或象牙的玳瑁框;有乌木框,黄杨框,黄铜框,以及路易十三式,路易十四式,路易十五式和路易十六式的框子,总之,全套收藏绝无仅有,集中了世上最美的式样。邦斯比德累斯顿和维也纳的艺术珍品馆的馆长还更幸运,竟藏有大名鼎鼎的布鲁斯托隆制作的框子,布鲁斯托隆可谓木雕界的米开朗琪罗。
每见到一件新古董,德·玛维尔小姐自然都要求解释。她请布鲁讷授艺,教她识别这些奇妙的珍宝。每听到弗雷代利克介绍一幅画,一件雕器,或一件铜器的美之所在和价值,她都发出天真的啧啧赞叹声,显得那么幸福,连德国人都活跃了起来,脸也变得年轻了。结果初次见面,双方都比原来希望的更进了一步,这自然是因为偶然相遇的缘故。
这次见面前后共三个小时。下楼时,布鲁讷把手伸给了塞茜尔。塞茜尔精明地放缓脚步,慢慢从楼梯上往下走,一边仍然谈论着美术,见这位求婚的男子对邦斯舅公的那些小玩艺儿赞叹不已,感到十分诧异。
“您果真认为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玩艺儿很值钱?”
“噢!小姐,如果您舅公愿意把他的收藏品卖给我,我今晚就可以出八十万法郎,而且还是桩不坏的买卖。若公开拍卖,那六十幅画就不止这个数。”
“既然您这么说,我就信了。”她说道,“那肯定是真的,因为这最让您动心。”
“噢!小姐!……”布鲁讷嚷叫起来,“对您的这一责怪,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只请求您母亲允许我到她府上去,让我有幸再见到您。”
“我的小丫头,多机灵啊。”紧跟在女儿身后的庭长太太心里想,可嘴里高声回答道,“那真太高兴了,先生。希望您能跟邦斯舅舅一同来吃饭;庭长先生一定会很高兴与您认识……谢谢了,舅舅。”
说着,庭长夫人用力一把抓住邦斯的胳膊,真是意味深长,连“我们可是生死在一起了”这样的誓言都不及她这一抓有力。她拥抱了一下邦斯,边说“谢谢了,舅舅”,边朝他递了个媚眼。
等把姑娘送到车上,出租马车消失在夏尔洛街上之后,布鲁讷便跟邦斯谈起古董来,可邦斯却只提亲事。
“您看没有什么问题吧?……”邦斯问道。
“噢!”布鲁讷回答道,“小姑娘没什么分量,她母亲人有点儿一本正经……我们再看看吧。”
“将来可有一大笔财产。”邦斯提醒道,“一百多万呢……”
“星期一见!”百万富翁打断了他的话,“要是您愿意卖您收藏的那套画,我可以出五六十万法郎……”
“啊!”老人惊叫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富有,“可它们给了我幸福,我舍不得……要卖也只能在我死后交货。”
“那我们以后再说……”
“这下两桩事都开始在办了。”收藏家说道,可他心里只想着亲事。
布鲁讷给邦斯行了礼,便坐上华丽的马车走了。邦斯看着小篷车快速离去,没有注意到雷莫南克正抽着烟斗,站在门口。
当天晚上,德·玛维尔庭长太太便去公公家讨教,发现博比诺一家人也在那儿。做母亲的要是没有能猎获到一个亲戚的儿子做女婿,自然会存有几分报复心,正是为了满足这种心理,德·玛维尔太太透露说塞茜尔有了一门绝好的亲事。
“塞茜尔嫁给谁呀?”大家都迫不及待地问。于是,庭长太太自以为守着秘密,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又咬耳朵说了许多悄悄话,再经贝尔迪埃太太一证实,第二天,在邦斯因好吃而历尽甘苦的那个资产阶级圈子里,便出现了这样的传说:
“塞茜尔·德·玛维尔要嫁给一个年轻的德国人,小伙子纯粹是出于仁慈之心才当银行家的,因他有四百万的家产;他简直是个小说人物,是个名符其实的少年维特,人长得可爱,心地又善良,过去也做过荒唐事,可现在迷上了塞茜尔,几乎都快发疯似的;真是一见钟情,再说塞茜尔赛似邦斯画中的那一个个圣母,这桩亲事肯定是十拿九稳。”
又过了一天,有几个人上门向庭长太太贺喜,可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所谓的金牙齿是否确实存在。而庭长太太变换着各种辞令,令人赞叹不已,做母亲的完全可以像过去查阅《文书大全》一样,拿她的话作参考。
“要等出了市政厅和教堂,婚事才算办成,”她对施弗勒维尔太太说,“目前我们还处于见面阶段;为此,还得靠您的情份,千万别张扬我们期望中的事……”
“您真有福气,庭长太太,如今结门亲事可难了。”
“是的!这次是碰上了运气;不过结亲往往是靠运气。”
“那您果真要把塞茜尔嫁出去了?”卡尔多太太问道。
“是的。”庭长太太回答道,她当然听得出“果真”两个字的讽刺含义。“我们过去要求太苛刻,把塞茜尔的婚事耽搁了。现在什么条件都有了:财产,和蔼的性情,善良的品格,人长得又帅。我亲爱的小姑娘也完全配得上这一切。布鲁讷先生是个可爱的小伙子,气度不凡。他喜欢阔气,知道生活,疯似地爱着塞茜尔,那是真诚的爱。虽然他有三四百万的家产,可塞茜尔还算是接受了他……我们并没有这么高的奢望,可是……有钱并不坏事……”
“促使我们下决心的,倒不是男方钱多,而是对我女儿的感情。”庭长太太又对勒巴太太说,“布鲁讷先生太着急了,他要求法定期限一满就结婚。”
“他是外国人吗?”
“是的,太太;可我承认我真太幸福了。我得到的不是一个女婿,而是个儿子。布鲁讷先生感情细腻,真的很有魅力。谁也想象不到他会那么乐意接受奁产制度来结这门亲事……这对家属来说是最大的安全保障。他要买下价值一百二十万法郎的草场,以后全归入玛维尔的田产。”
第二天,她又以同一个题目,变换着做了别的文章。于是,布鲁讷先生成了王爷,无论做什么事,完全是王爷气派;他从来不计较什么;要是德·玛维尔先生可以为他取得彻底的法国国籍(司法部完全应该为他破这个小例),那女婿以后也能成为法国贵族院议员。谁都不知道布鲁讷有多大的财产,他有巴黎最俊的马,最漂亮的马车,等等。
卡缪佐一家如此兴奋地到处张扬他们期望中的事,恰正说明这桩得意的大事原来是想也不敢想的。
在邦斯舅舅家见面不久,德·玛维尔很快在太太的催促下,正式请司法部长,法院首席院长和总检察长在那个盖世无双的新婿上门的日子到家里来吃饭。尽管约的日子很仓促,三位大人物还是答应了。他们也都明白这位家长让他们起的是什么作用,于是欣然相助。在法国,人们都比较乐意救肋那些想钓个有钱女婿上门的母亲。博比诺伯爵夫妇虽然觉得这样请客味道不正,但还是听凭安排,同意为那天的安排补个缺。客人总共有十一位。既然如上文所看到的,布鲁讷先生被说成一个德国最富有的资本家,情趣高雅(他爱小丫头),是纽沁根,凯勒,杜蒂勒等人未来的竞争对手,那这次聚会的目的,就是要以贵宾的地位来迫使布鲁讷先生最终拿定主意,所以,塞茜尔的祖父,老卡缪佐和他的太太不可能不出场。
“今天是我们会客的日子。”庭长太太以非常讲究的直爽口气对被她视作女婿的人说,一边向他介绍客人,“来的都是熟人。首先是我先生的父亲,您知道,他就要晋升为贵族院议员了;再就是博比诺伯爵夫妇,尽管他儿子没有相当的家产,配不上塞茜尔,可我们照旧还是好朋友;还有我们的司法部长,我们的首席院长,我们的检察长,总之,都是我们的朋友……由于议院开会要到六点钟才结束,我们用晚餐的时间不得不迟一点。”
布鲁讷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邦斯,邦斯搓着双手,仿佛在说:“都是我们的朋友,我的朋友!……”
庭长太太是个十分机灵的女人,她想让塞茜尔单独与她的维特呆一会儿,说有点儿特别的事要跟她舅舅说,塞茜尔十分健谈,还故意让弗雷代利克看到她藏起来的一部德语词典,一本德语语法和一部歌德的作品。
“啊!您现在学德文?”布鲁讷脸一红,问道。
只有法国女人才会设出这种圈套。
“啊!”她说,“您真坏!……先生,翻我藏起来的东西,这可不好。我想读歌德的原著,”她补充说,“我学德语已经两年了。”
“德语语法肯定很难懂吧,这书还只裁了十页……”布鲁讷天真地指出。
塞茜尔不知所措,扭过身去,不让他看见她发红的脸色。德国人是经不起这种表示的,他挽起塞茜尔的手,拉过她的身子,用目光盯着她,她一声不吭,两人就像是奥古斯都·拉封代纳小说中的未婚夫妻一样,难为情地你看着我,我望着你。
“您真可爱!”他说。
塞茜尔装出怪嗔的样子,像是在说:“您呀!谁见了您会不爱呢?”
“妈妈,一切都很顺利!”她凑到刚和邦斯一起过来的母亲耳边,说道。
处在这样一个夜晚的一个家庭的情景是无法描绘的。人人都为做母亲的给女儿抓到了一门好亲事而感到高兴。大家尽说些一语双关或双管齐下的道喜的话,布鲁讷装着不明白,塞茜尔心领神会,而庭长则巴不得有人多说好话。塞茜尔以再也巧妙不过的手段,悄悄地告诉邦斯,说她父亲想送给他一份一千二百法郎的年金,邦斯一听,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耳根,嗡嗡作响,仿佛看见戏台边所有的煤气灯霍地全都亮了起来。他一口回绝,说经布鲁讷指点,他知道自己有的是财产。
部长、首席院长、检察长、博比诺夫妇和所有忙前忙后的人一个个全都走了。屋里很快只剩下了老卡缪佐,退休的公证人卡尔多和他的女婿贝尔迪埃。邦斯老人见都是家里人,便愚不可及地向庭长夫妇表示谢意,感谢塞茜尔刚才的提议。心肠好的人都是这样,凡事都好冲动。布鲁讷觉得给邦斯的这笔年金像是一笔奖赏,马上就像犹太人一样,考虑起自己的一份来,于是摆出一副姿态,显示出精于盘算的小人那种远远不仅是冷漠的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的收藏品或它们卖的价钱,不管我跟我们的朋友布鲁讷做成交易,还是我留着不卖,将来总是要归到你们家的。”邦斯说道,告诉亲戚家他拥有巨大的财富,他们听了非常吃惊。
布鲁讷看到所有这些无知的人物顿时对从贫困境地跃入富豪圈子的邦斯表示出好感,在这之前,他已经发现塞茜尔是全家的偶像,她父母非常宠她,于是,他存心逗一逗这些体面的布尔乔亚,逗得他们惊讶不已,连连发出赞叹声。
“我跟小姐说过,邦斯先生的画对我来说值这个价;可就独一无二的艺术珍品的价值而言,任何人都不能断言在公开拍卖时这套收藏品到底值多少。光那六十幅画就可卖一百万,我看其中有好几幅单价就可卖到五万法郎。”
“要是您的继承人就好了。”前公证人对邦斯说道。
“可我的继承人,是我的小外孙女塞茜尔。”老人只认他的亲戚关系,回答道。
顿时激起一片对老音乐家的赞美之情。
“她将来一定是一个很富有的继承人。”卡尔多走时笑着说。
最后只留下了老卡缪佐,庭长、庭长太太,塞茜尔,布鲁讷,贝尔迪埃和邦斯。大家都以为下面就要举行向塞茜尔的正式求婚仪式。果然,等到就剩下这些人在场时,布鲁讷开口问了一句,在亲戚们听来,这一句可是个好征兆。
“我想小姐是独生女吧……”布鲁讷问庭长太太。
“当然是的。”她骄傲地回答道。
“这样您就不会跟任何人发生纠葛了。”老人邦斯说道,他一心想让布鲁讷拿定主意,开口求婚。
布鲁讷却变得心事重重,可怕的沉默造成了极度异常的冷场,仿佛庭长太太方才招认了她的小丫头患有癫痫病似的。庭长觉得女儿不该在场,朝她递了个眼色,塞茜尔马上明白,走了出去。布鲁讷还是缄口不语。大家面面相觑。局面变得十分尴尬。老卡缪佐毕竟经验丰富,把德国人领到庭长太太的卧室,说要让他瞧瞧邦斯寻觅到的扇子,他猜想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难题,便示意他儿子,儿媳和邦斯让他单独跟孙女的未婚夫呆一会儿。
“瞧瞧这件杰作!”老丝绸商拿出扇子说道。
“值五万法郎。”布鲁讷细看之后,回答道。
“先生,您不是来向我孙女求婚的吗?”未来的法兰西贵族院议员问道。
“是的,先生。”布鲁讷回答说,“我请您相信,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亲事了。我再也不可能找到比塞茜尔更漂亮,更可爱,更让我称心的姑娘,可是……”
“啊!不要说什么可是,”老卡缪佐说,“要不,让我们马上看一看您的‘可是’的含义,我亲爱的先生……”
“先生,”布鲁讷严肃地说,“我很高兴我们彼此没有什么承诺,因为对大家来说,独生女是个非常珍贵的条件,可对我来说则不然,请相信我,我不知道它有什么好处,反而是个绝对的障碍……”
“怎么,先生,”老人惊诧不已,说道,“您竟把巨大的利益看作是个缺点?您的品德实在不凡,我倒想知道其理由所在。”
“先生,”德国人冷静地说,“我今天晚上来,是带着向庭长先生的女儿求婚的愿望的。我多么想给塞茜尔小姐一个辉煌的前程,只要她同意,就把我的所有财富都献给她;可是,一个独生女,是个被父母宠惯了的孩子,养成了随心所欲的习惯,从来没有被入违拗过。在这里和在许多人家一样,我发现都有着对这类女神的崇拜:您的孙女不仅是全家的偶像,而且庭长太太还把她捧到……您知道我的意思!先生,我亲眼见过我父亲那个家正是由此原因而变成地狱的。我的继母造成了一切灾难,她也是独生女,受人疼爱,结婚前可谓是最迷人的姑娘,可结婚后变成了魔鬼的化身。我不怀疑塞茜尔小组可能是这一套观点的一个例外;可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已经四十岁,年龄的差异会造成困难,是不可能会让一个年轻的姑娘获得幸福的,她已经习惯于庭长太太对她百依百顺,对她的话,庭长太太简直是像接圣旨一般。我有什么权利要求塞茜尔小姐改变她的思想和习惯呢?过去,对她的反复无常,她父母都乐于迁就,可将来面对的,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四十岁的男人;若她坚持不改,那失败的就是那个四十岁的男人。因此,我还是做个诚实的人,我先撤走。再说,倘若非要我对仅来此拜访一次的原因价出解释,那我愿意完全牺牲自己……”
“如果这就是您的原因,”未来的贵族院议员说,“那不管它们有多么古怪,还是有道理的……”
“先生,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布鲁讷有力地打断对方的话,说道,“如果您认识一位可怜的姑娘,家里兄弟姐妹一大群,尽管没有家产,但却很有修养,这样的姑娘法国就有很多,只要她的性格能给我保证,我就娶她为妻。”
这番表白之后,出现了一阵沉默,弗雷代利克趁机离开了塞茜尔的祖父,客客气气地向庭长夫妇行了礼,告辞走了。塞茜尔跑了出来,只见她脸色煞白,像死人一般,以此对她的维特的告退方式作出了生动的评价。她刚才一直躲在母亲的藏衣间里,所有的话她都听到了。
“被他拒绝了!……”她凑到母亲耳边说。
“为什么?”庭长太太问公公,公公很为难。
“借口很漂亮,说独生女都是些被宠坏了的孩子。”老人回答说,“不过他并没有全错。”老人又补充说道,他抓住这个机会,指责起儿媳来,二十年来,儿媳实在让他感到厌烦。
“我女儿是死定了!您是要了她的命!”庭长太太扶着女儿冲着邦斯说,塞茜尔觉得应验母亲的话其妙无比,于是顺势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庭长和他妻子把塞茜尔扶到一张椅子上,她终于晕了过去。祖父连忙打铃叫来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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