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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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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北方遥远的天空布满了浅灰色的云层。平时清澈如镜的沙漠上空,变成了乌云密布令人窒息的穹隆。
云?见着云了吗?我什么云也没见着。
还是装着不知道吧。
顷刻间,乌云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黑色怪兽,布满了半个天空。南风仍不停地刮着,一点湿气都没有--与鼓风炉中吹出的灼热气流没有两样。现在,另一股风迎面吹了过来,强度更加猛烈。两风相遇,强者更强--
"西弗娜!"巴利克高叫道,"风来了,快藏起来!""我会的,我会的!"
她并不想藏起来。她想在发掘地来回奔跑,很快将场地上的全部东西查看一遍,将帐篷底部边缘拉下,张开双臂抱住那一卷卷宝贵的感光底片,用身子盖住一个月前才发掘出来的八角形房屋的表层,以保护那层美丽的马赛克。但事实证明巴利克是对的。整个疯狂的早晨,为保护发掘现场,西弗娜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现在惟一可做的事,就是到悬崖下的避风处,把身子缩成一团藏起来。期望这一避风处能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帮助他们度过这一劫难。
她朝着悬崖跑去。两条强健有力的腿跑起来特别的轻松,在烤人的砂石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西弗娜还不满四十岁,对于这位高大健康的女人来说,正处在精力旺盛的时期。对于生活,她一直持乐观态度。但顷刻间,一切都陷入了危难之中:她的事业、强健的身体,甚至生命。
所有人都拥挤着躲进了悬崖避风处的底部。在崖口,他们临时竖起了几根木柱,拉上帆布,做成一道防风沙的屏障。"请挪动一下。"西弗娜说着挤了进来。
"夫人,"苏维克呜咽道,"夫人,让风吹回去吧!"好像她是位神力无比的女神仙。西弗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笑声。监工苏维克向她做了个手势--在她看来,那是一个宗教手势。
其余的工人--全都来自东边的小村--也向她做着同一手势,嘴里不停地念叨。是祈祷吗?向她祈祷?此时真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人,与他们的父辈和祖辈一样,受雇于某位考古学家,一辈子献身于贝克里莫特的发掘工作。他们极富耐心,让古老的建筑露出地面,在沙土中清理出每一件细小的文物。以前他们大概也经历过可怕的沙暴吧?他们总是这样害怕吗?或许这次沙暴是最大的?
"来了,它刮过来了。"巴利克说道,用双手将脸紧紧地捂住。
强烈的沙暴向他们猛扑过来。
起初西弗娜还面向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透过帆布间的缝隙,观看远处雄伟巨大的城墙。她似乎觉得,只要用眼睛将发掘现场盯住,它就会免遭受难。但是一会儿后,她就顶不住了。难以置信的热流不停地向她袭来,其热度之高,让她感到头昏,甚至眉毛都要燃烧起来。她被迫转过身子,抬起一只胳膊将脸捂住。
接着,沙尘猛扑过来,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它像一场暴雨,一场由许多沙砾凝结成的瓢泼大雨。一声巨大的雷声响了起来。这哪里是雷声呀,分明是亿万颗砂子撞击地面的声音。伴随这声音还夹杂着其它的声音:沙砾的滑落声、摩擦声和拍打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声声怒吼。西弗娜此时感到无数吨沙子正像瀑布般涌来,埋掉城墙,盖住神殿,淹没大面积分布的住房地基,他们的营地也难幸免于难。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埋葬。
她转过身子,面朝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一股极度悲哀的情绪油然而生,她发现自己歇斯底里地恸哭起来,这使她撼动和懊悔。她不想死。为啥想死呢?当然不想。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要比死亡严重得多。
贝克里莫特,这一世界最闻名的考古现场,人类最古老的城镇,文明的发源地,即将被毁灭--这完全是她的疏忽所造成的。自从贝克里莫特被发现后一个半世纪以来,已有好几代杰出的卡尔盖什考古学家在这里从事发掘工作。其中最杰出的是高尔多221,其次是马平、斯廷纽帕特、谢尔比克、纽莫恩等一大批杰出的人物--然而现在,西弗娜却愚蠢地将整个场地暴露在外,等着沙暴来袭。
自从贝克里莫特被沙砾掩埋以来,这一遗址以在地下沉睡了几千年,仍保持着当年的居民们屈服于突变的气候而放弃此地时的情景。从高尔多开始,在那里工作的每一位考古学家都特别小心,只让小部分场地暴露在外,而且还要设立屏障和挡风墙,防备不太可能发生然而一旦发生就非常严重的沙暴。这一做法一直坚持到现在。
当然,她也按照惯例设立了屏障和挡风墙,但却不是在新的挖掘点和她专注研究的圣殿现场这些贝克里莫特最古老最经典的建筑所处的地方。她急于发掘,满脑子只想着发掘、不断的发掘,把最根本的防范措施都忘了。什么防范措施呀,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可是现在,她听到的是沙暴那恶魔般的怒吼,看到的是毁灭一切的黑暗天空--
西弗娜此刻想道,死了也许会更好。这样就读不到未来五十年里出版的考古学书籍中对她的评价了:具有丰富资料,记录卡尔盖什早期文明发展史的贝克里莫特考古现场,由于萨罗大学一位名叫西弗娜的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的疏忽发掘,在一次不幸的灾难中全部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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