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字眼底大部分都是概括的——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是特殊的事物,因此,人们或者会想,字眼既与事物相契,所以它们亦应该是特殊的(据其意义而言)。不过我们所见的,恰与此相反。一切语言中大部分字眼都是概括的名词,这亦并不是疏忽或偶然底结果,乃是理性和必然底结果。
2 每一个特殊的事物万不能各有一名——第一点,每一个特殊的事物并不能各有一个特殊的名称。因为字眼所以有意义和功用,既是因为心中的观念和表示观念的那些声音有一种联系,因此,在应用各种名称于各种事物时,人心必须对各种事物有清晰的观念,而且必须保留各个事物底特殊名称,使那个名称专属于那个观念。不过人类底才具并不能对我们所遇到的一切特殊的事物都形成清晰的观念,并且把它们保留起来。人所见的每一鸟,每一兽,触动感官的一草一木,亦并不能在容量广大的理解中,各各找到一个地方。自然我们听说,有的将领们能对全军兵士,一一指名称呼,不过这虽是一种特殊惊人的记忆,可是我们仍然易于看到,人们为什么不曾想以特殊的名称来称呼羊群中的每只羊,或在他们头上飞翔的每个乌鸦,何以更不曾想用特殊的名称,来称呼自己所遇的每一树叶,每一沙粒。
3 这样亦并无用处——第二点,这纵然是可能的,亦并没有用处,因为这样就不能达到语言底主要目的。各种特殊事物底名称,如果不能供人用以传递彼此底思想,则人们虽有一大堆名称,亦就无济于事了。人们所以学习各种名称,并且用它们同人接谈,原意只是要让人了解自己。不过要想使人了解自己,我们底语言器官所发出的声音必须刺激起他人心中的观念来,而且所刺激起的观念还必须和我发那个音时心中所指的观念是一致的。不过各个名称如果只能用于单我一个人心中对之有观念的特殊的事物上,则这事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心中所注意到的特殊的事物,并不必都是别人所熟习的,因此,那些事物底名称,在别人是毫无意义,而不可理解的。
4 第三点,我们纵然承认这是可能的(我觉得是不可能的),可是每一个特殊的事物有了一个特殊的名称以后,亦不能在推进知识方面有多大进步。因为知识虽然建立在特殊的事物上,可是只有借概括的观察,才能有所扩大。既然要有概括的观察,则各种事物必然要分为种类,并且有概括的名称才行。因此,这些事物和其名称,便纳入某种范围中,而且若非人心能以容受,情形在所必需,则它们底数目便不必时时加多。因此,人们大部分便安于普通的事物分类;但是为了方便之故,人们还一样可以用固有的名称,来分辨特殊的事物。因此,人在自己底那一个种内(人类中),便常常应用固有的名称,使各人有各人底特别称呼,因为在人类中,人们常要与同类交往,而且常要提到特殊的人们。
5 什么事物具有固有的名称——除了各人以外,国家,城市,河流,山岳以及相似的地理分划,亦常有特殊的名称,而它们所以如此,亦是因为同一的理由。它们都是人们寻常需要特殊标记出的,而且是要在会议中向对方表示出的。我们如果常常因为某种原故提到特殊的马,亦如常常提到人一样,则我们在马方面,亦当如在人方面,有很惯熟的名称。因此,并赐福乐Bucephalus(原义为牛头马,是亚历山大的战马)一词亦可以同亚历山大Alexander一名,一样常为人所用。因此,我们常见,赛马者常用固有名称,来区别他们底马,就如他们用固有名称,来区别他们底仆人似的。因为在他们中间,常需要提到此一匹马,或彼一匹马(在它们不在眼前时)。
6 概括性的文字是怎样形成的——其次的问题就是要考察,概括性的文字是怎样形成的,因为一切存在的事物,既都是特殊的,那么我们怎样能得到概括性的名词,或者说,我们在哪里发现它们所表示的(假设如此)那些共同性质呢?字眼之所以成为概括的,乃是因为它们被人作为概括观念底标记。观念之所以成为概括的,乃是因为人们把它们从时间,空间的特殊情节,以及决定它们成为或此或彼的特殊存在的其他观念分离开。借着这种抽象方法,它们便能以表象一个以上的多数个体。其中的各个体既都与那个抽象观念互相契合,因此,我们就说它是属于那一类的。
7 不过要把这一层推论得更为清晰一点,则我们还正不妨追寻我们意念和名称底起源,而且可以察看,我们进行时循着什么次序,我们是用什么步骤,由婴儿时起,扩大了我们底观念。分明不过的是:儿童们对他们所接谈的那些人所生的观念(我们是专举这一例),亦正同那些人一样,都只是特殊的。乳母这一观念,同母亲这一观念一样,都是他心中所亲切地形成的,而且它们正如图画似的,亦只表象着那些特殊的个人。他们原始给与这些观念的各种名称,亦只限于那些个人自身,而且儿童们所用的乳母,妈妈等名称,亦只限用于那些个人。后来时间长了,认识多了,他们又会看到,世界上还有许多事物,而且那些事物又因为在形相和别的一些性质之间,有共同的契合之处,因而同他们底父母以及和他们惯熟的人们又相似,因此,他们又形成可以包括许多特殊事物的一种观念,他们于是就跟着别人,给那个观念以人类这个名称。因此,他们就得到一个概括的名称和一个概括的观念,不过在这种过程中,他们并未曾有任何新的创造,他们亦只是把彼得Peter,詹姆士James,玛丽Mary,真旎Jane等复杂观念中的特殊成分省掉,只把它们共同的成分保留下来。
8 儿童们既然渐渐获得了“人”这个概括名称和观念,因此,他们就容易由同一途径,进到更概括的名称和意念上。因为他们看到,许多事物虽然和他们底人底观念不同,而且不能包括在那个名称以内,可是它们仍有许多性质同人相似,因此,他们就把这些性质保留起来,形成另一个更概括的观念。他们又给了这个观念以一个名称,因此,他们又造成一个含盖性更大的名词。不过这个新观念所以能形成,并非因为他们添了些什么东西,只是因为他们把人这一名称所表示的形相和别的一些性质除去,而把“动物”一名所包括的身体,生命,感觉和自发运动,保留下来。
9 概括性的名称只是抽象的观念——人们在原始形成概括性的观念和概括性的名称时,确乎是由于这种途径的。这一点是很分明的,并不用别的证明,我们只须一考察自己或他人,看看他们在知识方面的心理进程如何就是了。人们如果以为概括性的事物或意念,不是由较特殊事物底复杂观念抽象而得的,割裂而得的,则我恐怕他们再不知向何处去找寻这些观念。人如果不信,则他可以先反省反省,然后再告我,“人”一观念同彼得和保罗等观念怎样分别,马一观念同并赐福乐一观念怎样分别;它们所以有分别,是否因为在前一种观念中把特属于各个体的成分去掉,只把特殊的复杂观念(属于特殊存在的观念)中那些共同的成分保留下来?至于人和马二名所表示的复杂观念,我们如果再把它们所差的地方除去,把它们所同的地方留下,然后以所留下的成分做为一个新的独立的复杂观念,并且给它以动物一名,则我们便有了一个较为概括的名词,而且这个名词不但包括了人,还包括了别的活物。我们如再把动物观念中的意识和自发的运动去掉,而以所余的身体,生命,营养等等简单观念做成一个复杂的观念,即这个观念更会概括,而且我们亦可以用更含盖的“生物”一名来称呼它。这一层是很明显的,并用不着再多讲;我们只可以说,人心还可以由此途径进到“物体”,“实体”,“存在”,事物等等表示任何观念的那些普遍的名词。总结起来说,经院中聚讼纷纭的所谓属事类和物种的那个问题(经院以外,人们就不理会注意这问题),只是一些具有名称而含义或宽或狭的抽象观念。在这些观念中,有一种恒常不变的情形,就是,每一个较普遍的名词所表示的观念,只是那个大观念中所包含的任何小观念底一部分。
10 为什么人们常应用“事类”来下定义——我们由此可以看到,人们在给各个字眼下定义时(所谓定义就是表明它们底含意),何以常要用事类,或进一级的概括名词。这种做法并非由于不得已,只是为了省却麻烦,免得一一列举事类(或进一级的概括名词)中所含的那些简单观念,或者因为自己不能列举,故意来避免羞耻。不过以事类和种差differAentia(这些学术上的名词虽是由拉丁文来的,可是它们很恰合于它们所表示的这些观念,所以我仍用它们),来下定义,固然是一条捷径,可是我想它或者不是最好的方法。至少我可以相信,它不是唯一的,绝对必需的途径。因为我们所以要给名词下个定义,原是要想借文字使他人了解所定义的那个名词所表示的观念,因此,要下定义,最好是把那个名词中所含的那些简单观念列举出来。人们所以不事列举,而习于应用进一级的概括名词,那并非由于必然,亦不是说由此更为明白,乃是为的迅速敏捷的缘故。我想,一个人如想知道“人”字所表示的观念,而且你又告他说,人是一个有广袤的实体,他有生命,有意识,有自发的运动,有推理能力,则我想,那个人一定会了解人字底意义,一定会明白知道人字所表示的观念,而且了解的程度,至少亦可以比你说人是一个有理性的动物时一样。因为“有理性的动物”一词仍可以借动物一词底各种定义,如生物,实体之类,分化成上边列举的那些观念。我这里解释人字时所用的定义仍是经院中通常的定义,这个定义虽或不是最精确的,可是亦可以供我们现在的用途。在这个例证中,人们可以看到,所谓“定义必含事类和种差”的那个规则是从那里起的,这个例证已经明白地给我们指示出,这个规则并不是必然的,而且我们纵严格地遵守它,亦并无多大利益。因为所谓定义只是用别的一些文字来解释一个文字,使人了解那个文字底意义或其所表示的观念,可是语言并非按照论理学底规则创造出的,因此,每一个名词底意义并不能都精确明白地为其他两个名词所表示。经验已经明白指示我们这一点,而且创立这个规则的人们,亦并不能首尾一贯,他们所下的定义很少能够契合这个规则。不过关于定义,我们可以在下一章详为解说。
11 总相和共相只是理解底产品——再返回来说概括的名称,则我们又看到,总相和共相不属于事物底实在存在,而只是理解所做的一些发明和产物,而且它所以造它们亦只是为自己底用途,只把它们作为一些标记用,——不论是字眼或观念。我们已经说过,字眼所以成为概括的,只是因为它们是概括观念底标记,而且可以无分别地应用在许多特殊的事物上;我们还说过,观念所以成为概括的,只是因为它们能表象许多特殊的事物,不过各种事物自身并没有普遍性,而且那些字眼和观念底意义虽是概括的,可是各种事物底存在都是特殊的。因此,我们如离了个体,则所余的共相只是我们自己底产物,它们所以有概括的性质,只是因为它们可以被理解所变化,来指示或表象许多个体。因为它们所有的意义,不是别的,只是人心在它们上所加的一种关系。
12 抽象的观念形成了事类和物种的本质——其次的问题,就是要考察,概括性的名词所有的意义是什么样的。因为我们一面看到,它忙并不只表示一个特殊的事物,因为要是那样,它们就不是概括的名词,而成了特指的名称。而在另一面,则我们又看到,它们亦并不表示一种复数,因为要是如此,则抽象的人字与人们二字便会表示相同的东西,而文法学者所谓数目底区分,亦就多余而无用了。因此,概括性的名称所表示的,只是一类的事物,而它们所以能够如此表示,却是因为它们各各是人心中抽象观念底标记。许多事物如果都同这个观念互相符合,则它们便归类在那个名称以下,或者也可以说是属于那一类的。因此,我们看到,所谓种差底本质,并不是别的,只是一些抽象的观念。任何事物所以属于某一种,只是因为它有那一个种底本质,而它所以配得到那个名称,亦只是因为它能同那个名称所表示的观念互相契合,因此,具有那种本质,和具有那种契合,就是一回事;因为属于某一个种,和有权利配称为某一个种,那正是一回事。就如说,“要当一个人”,或“属于人种”,正和“有权利配称为人”,是一回事。同样,要当一个人,或属于人种,亦正和具有人底本质是一回事。我们知道,任何事物如果不与人字所表示的那个抽象观念互相契合,则它不能成为一个人,亦不配有人底名称。同样,任何事物如果不具有人种底本质,则它亦不能成为人,亦不配有人底名称。因此,我们就可以断言,那个名称所表示的那个抽象观念,和那个种底本质是一致的。因此,我们就可以说,物种底本质,和事物底分类,都只是理解底产品,因为只有它能抽象,能形成那些概括的观念。
13 它们虽是理解底产品,可是亦以事物的相似关系做基础——人们并不要以为我忘了,自然在产生事物时,曾经使它们有些互相赘似,更不要以为我否认这一层。这种情形在各方面都是显著不过的,尤其在动物,和以种子来繁殖的一切事物方面,更为显著。不过我们仍然可以说,能给它们进行分类命名工作的,仍是理解,因为理解可以在事物中间发现出相似性来,做成概括的抽象的观念,把它们保留在心中,并且给它们立下名称,以为事物底模型或形式。因为形式底本义正是这样的;各种存在着的特殊的事物如果与那个形式互相契合,则它们便属于那一种,得到那个名称,并且归在那一类里边。因为我们如果说,“这是人,那是马;这是正义,那是残忍;这是表,那是背心;”则我们所做的亦只是把各种事物归在那些不同的种名下面,因为我们看到,它们同那些名称所标记的那些抽象观念正相契合。各种名称所标记的那些种底本质,只是人心中的抽象观念;这些观念就在存在的特殊事物和分类它们的那些名称中间,形成一种纽带。任何时候,概括性的名称如果同特殊的事物发生了联系,则连接它们的媒介,只有这些抽象的观念。因此,我们所分别,所称谓的那些种差底本质,一定不是别的,一定只是我们心中那些精确的抽象观念,因此,人们在实体方面所假设的那些实在本质,如果同我们底抽象观念不一样,则它们便不能成为事类底本质,以供我们分别事物之用。因为两个事类正可以成为一个事类,正如两个不同的本质可以成为一个事类底本质一样。因此,我们可以问,马或铅的变化,有哪一种不可以使它们成为另一个事类,而不再为马或铅呢?我们若以抽象的观念,来决定事物底事类,则这个问题是容易解答的。但是人们如果在这方面,想以假设的实在本质,来指导自己,则我猜想,他们一定会迷惑而不知所可。他们一定不会知道,一种东西在什么时候,确乎已经不是一匹马,或不是一块铅。
14 每一个独立的抽象观念是一个独立的本质——我虽然说,这些本质和抽象的观念(它们是各种名称底尺度,和事类底界限)是理解底产品,可是人们并不必惊异这种说法,因为他们一经考察,就会知道,至少那些复杂的观念,在各个人都不一样;它们所含的简单观念,在此人和彼人间并不一样。因此,在此人认为是一种贪恋,在彼人就认为不是。不但如此,即在实体方面,抽象的观念虽似乎是由事物本身来的,可是它们亦并不经常是一致的。不但如此,即在我们最习见习知的那些物种间,抽象观念亦是不一致的。因为人们常问,妇人生出的胎儿是不是一个人;而且他们竟然辩论,人是否应该养育它,并给它施洗礼。如果人这一个名称所表示的抽象观念或本质,是自然底产品,而不是理解在不确定的方式下所造成的简单观念的集合体,而不是被理解所抽象所命名的一种东西,则这个问题是不会发生的。因此,在实际上,每一个独立的抽象观念就是一个独立的本质,而且表示那些独立观念的各种名称,亦就是根本不同的一些事物底名称。因此,圆形之本质上同椭圆不一样,正如绵羊和山羊之本质上不一样似的,雨和雪之本质上不一样,正如水和土之本质上不一样似的。因此,任何两个抽象观念,只要在任何部分互相差异,而且各有一个名称,则它们便形成两个物种,而且这两个物种之在本质上互相差异,正如世界上最远隔,最反对的两个东西一样。
15 实在的和名义的本质——但是有些人们既然认为事物底本质是完全不能认识的(自然亦不是没有理由),因此,我们正不妨来考究一下本质一词底各种含义。
第一点,所谓本质可以当做是任何事物底存在看,而且物之所以为物,亦就全凭于它。因此,事物底内在组织(这在实体方面往往是不能被人认识的),就是可感性质所依托的,因此,它就可以称为本质。本质一词底原义亦正是如此的,这由其字源就可以推知。因为本质essentia一词原义就是存在。我们在谈说特殊事物底本质,而不给它们以任何名称时,则我们所用的本质一词还是指的这种含义。
第二点,经院中因为忙于探究并辩论事类和物种的缘故,因此,本质一词几乎失其原义。因此,“本质”一词就不用于事物底实在的组织,而几乎完全用于类和种的这种人为的组织。自然,人们也往常假设物种有其实在的组织,而且我们亦分明知道,一定有一种实在的组织,然后共存的简单观念底集合体才有所依托。不过我们分明看到,各种事物所以归在某某“种名”下边,只是因为它们同那些种名所表示的抽象观念相契合,因此,事类或物种底本质,并不是别的,只是那些类名和种名所表示的那些抽象观念。普通所用的本质一词,多半指这种含义而言。这两种本质,我想一种正可以叫做实在的本质,另一种正可以叫做名义的本质。
16 名称和名义的本质间之恒常联络——在名义的本质和名称之间,有一种很密切的联系,因此,任何物种底名称所指的特殊存在,都有这种本质,而且它正因为有这种本质,才能和那个名称所表示的那个抽象观念互相契合。
17 要假设物种是被实在的本质所区分的,那并没有用处——如果我没有错误的话,则我似乎记得,关于有形实体(单指这些实体)底实在本质人们曾有两种意见。有一些人是用本质一词表示他们所不知道的一种东西,他们假设宇宙间有一定数目的本质,一切自然的事物都依此以生,而且各种事物只因精确地具有这些本质,才能成为此一种或彼一种。这是一种意见。另有一些人以为一切自然事物中的不可觉察的各部分虽有一种实在的,不可知的组织,可是我们所以能分别它们,所以能按照需要把它们分种列属,并给它们以共公名称,只是凭借于由那种内在组织所流出的一些可感的性质。这是另一种意见,是比较合理的。我想前一种意见最能淆乱我们关于自然事物的知识。因为它虽然假设这些本质只是有定数的一些模型或形式,而且假设一切存在的事物都受此模型底陶冶,并且都平均具有这些本质,可是我们看到,在一切种动物中常有妖怪胎产生,而且在人类方面,亦有易子change-ling,或别种奇怪的产物,常常难和这种假设相契。因为两种事物如果精确地具有同一的实在本质,则它们便不应该有差异的性质,正如两个形相在共同具有圆形底同一的实在的本质时,不应该有差异的性质一样。我们纵然没有别的理由来反对这个假设,可是它既然一面假设事物底本质是不可知的,一面又假设这些本质能区分事物底种,这就足见这个假设是完全无用的,并不能有助于我们底知识底任何部分。因此,只有这一种理由,我们亦可以废弃这一种假设,而自安于我们知识所能达到的那些物种底本质。不过我们在认真考察之后,就会知道,这些本质,只是我们用独立的概括名称所标记的那些抽象的复杂观念。
18 实在的和名义的本质,在简单的观念和情状方面是同一的,在实体方面是差异的——我们既把本质分为名义的和实在的两种,因此,我们可以进一步说,在简单观念和情状方面,它们永远是同一的,在实体方面,它们是永远差异的。就如空间被三条线所围后所成的形相,既是一个三角形底名义本质,亦是它底实在本质,它不但是那个概括的各称所表示的那个抽象观念,而且亦正是事物底本身存在,亦正是事物底一切性质所依的那种本质,亦正是那些性质完全不能离开地联合着的那种本质。不过说到我指上这个指环,则形成它的那一团物质便完全同三角形两样,在这方面,那两种本质是显然有别的。因为黄金底颜色,重量,可熔性,确定性,等等性质,所依靠的微妙部分底实在组织,才使那团物质成为黄金,使它有权利得到黄金底名称,这个名称就是黄金底名义的本质所在。因为任何东西底性质如果与那个名称所标记的那个复杂的抽象观念不相契合,就不能叫做黄金。不过特属于实体方面的这些本质底分类,我们在以后考察实体底名称时,还有机会来详细讨论它。
19 本质是不生不灭的——人们说,本质是不能生,不能灭的,因此,我们更能看到,附有名称的那些抽象观念正是本质无疑(如前所说)。如果事物底实在组织是事物底本质,则它便不能是不生不灭的,因为那种实在的组织是和事物同始同终的。除了造物主以外,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是要变化的。至于我们所熟悉的,所归类的,所命名的那些事物,则更是易于变化的。因此,今天的草明天亦许就成了羊身上的肉,而且在几日以后,亦许就成了人身上的部分。在这些变化中,我们分明看到,它们底本质——就是各种事物所依靠的那种组织——是同它们一同毁坏,一同消灭了的。但是特殊的事物虽然极易变化,可是我们如果把人心中所确立的观念(附有名称的)作为事物底本质,则它们通常被人假设为恒久不变的。因为亚历山大和并赐福乐不论变成什么,而“人”和“马”所表示的那些观念仍被人假设为终久不变的,因此,那些物种中的各个体不论如何变化,可是那些物种底本质仍是完整而无毁坏的。借着这个方法,物种底本质就可以不需要同种中任何个体底存在,而能安全完整,毫无变化。因此,世界上纵然到处找不到一个圆形(这个形相或者并不曾在任何地方精确地画出来),而圆形一名所标记的观念并不能因此失掉其存在,它仍然可以做为一个模型。来决定:我们所遇的特殊形相中,哪一个配称为圆形,哪一个不配,它仍然可以指示出哪一个有哪一种本质,属于哪一个物种。自然中虽无所谓独角兽和人鱼,可是我们既然假设这些名称代表着复杂的抽象观念,而且那些观念并没有含着矛盾,则人鱼底本质和人底本质是一样可以了解的,而且独角兽底观念亦正同马底观念是一样确定,一样稳坚,一样恒常的。由上边所述的看来,我们可以知道,本质底不可变说,就可以证明,本质只是抽象的观念;而且这种学说是建立在这些观念和标记它们的那些声音间之关系上边的。同一的名称只要仍继续具有同一的意义,则这种学说常常是真的。
20 总摄前义——总结起来说,关于事类和物种以及它们底本质,我们一场大辩论底主旨不外是这样:人既然形成抽象的观念,并且把它们确立在心中,各各给以一个名称,因此,他们就可以一堆一簇地来考察它们,谈论它们,因此,人们底知识就较容易进步,较易于传达。人们底文字和思想如果只限于特殊的事物,则知识底进步是很迟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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